程六朝手捧着这两块粗糙的石头,眼睛都快看成斗鸡眼了,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捎东西的人给他解释道:“这是仿西藏纳木错的合掌石做的纪念品,很有意义哦。”
“合掌石?你一说看出来了,还真像两只手掌合在一起嘿。”
“相传它是父亲念青唐古拉山峰,和母亲纳木错女神的化身,象征他们忠贞不渝的爱情。”
黛比的心意不言自喻。
“好吧,”虽然程六朝从来不信这些七七八八的传说,但他还是在人前夸道,“你看,我们家黛比不注重物质,给我带回来的礼物虽然不贵重,但是多么有意义!”
转眼又到周末,有了邵帅的干扰,工作显得疲惫不堪的程六朝和曲南休,到老程住处一起喝酒。
造化弄人啊!原本是两个离爱情最近、事业一帆风顺的人,转眼变成一对远离爱情、事业受阻的难兄难弟。
程六朝喝的是洋酒,极易上头,尤其是有烦心事的时候,借酒消愁愁更愁。
他一激动,猛然起身,从玻璃柜里拽出黛比托人捎回来的纳木错合掌石,往沙发上一扔,咆哮道:“我要我的女人回来!就给哥留TMD这么一块破石头,有什么卵用!”
(跟马三立老先生的相声《请佛龛》有异曲同工之妙。)
估计黛比听到,心都要碎成渣渣喽。
曲南休也好不到哪儿去,抱着程六朝家门廊一根柱子痛心疾首:“我本来有两个梦想的——脑神经科学和李汤霓,现在再成功,也顶多只能实现一个了!”
说完竟用头撞柱子,撞得咚咚响也不觉得疼。
程六朝吓了一跳,死拖硬拽把他拦下拽到沙发上,结果发现小曲神智并不清醒,嘴里还说着一些狗屁不通完全不合逻辑的胡话。
程六朝吃惊不小,顿时酒全醒了。
——小曲这家伙今天竟然醉了呀!他以往可是著名的千杯不醉,长这么大不管喝多少,号称就没醉过,为此还相当痛苦来着!今天居然为李汤霓醉了!
程六朝想把自己的大床让给他,无奈小曲又高又重,距离上有点远,到卧室还要上几级台阶,看起来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小曲就在六朝家沙发上,四仰八叉酣睡了一宿,梦里还说了些没头没脑的疯话,细听的话,与思念有关。
第二天,头晕脑胀醒来的小曲,得知自己昨晚醉了,也十分惊讶。难道真是心里那个让自己沉醉的人起的作用?
“放不下别硬憋着,我看你还是去把李汤霓找回来吧,昨晚你念叨她一宿,连提醒她吃完棒棒糖别忘刷牙都嘱咐了。”
小曲觉得屁股底下什么东西硌得慌,摸出来一看,原来是那块合掌石。
“哈哈,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老程,还说是多么多么有意义的石头呢,转眼就变成‘一个破石头’了吧!”
“行,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谁!”
“赶紧藏起来,弄坏了定情之物,黛比回来非让你跪榴莲不可!”
李汤霓原本计划过几个礼拜再去涞水县,但回帝都之后,足球队姑娘们奋斗拼搏的身影总是浮现在眼前,还有郝教练那句“姑娘们的鞋子总破”,让她心里酸酸的。
那天下了班,她直奔商场体育用品店,买了二十四双“打勾”牌女士足球鞋,一半35码,一半36码。
那些姑娘可能是因为缺乏营养的关系,普遍只有一米五几,脚都不大。
上一次她从涞水县回来之后,吃饭也香了,入睡也不困难了,觉得自己跟拼搏的姑娘们相比,真是太养尊处优了,没资格抱怨,也不应该再有什么放不下的烦恼。
李云河和季馨也看到了女儿的变化,很为她高兴,但知道她又自己一个人去了贫困山区,还是很担心她的安全。
“爸,妈,你们放心吧,我学了女子防身术,没问题的。”
李云河被她给逗乐了:“就学了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就能管用啦?”
“当然了,学的是最实用的!”
李汤霓刚想说自己已经用过一次来惩治坏人、顺利脱身,后来一想还是别说了,省得父母担心。
“要不,爸爸陪你一起把鞋送过去吧。”
季馨说:“对,这样我也好放心一点,再说那么多鞋子也不好拿。”
为了方便携带,父女三个把所有球鞋的盒子都拆掉,把二十四双鞋装了一个背包和一个小箱子。
李云河对妻子说:“这样也好,是应该让霓霓经常到贫困地区去吃吃苦,回来才知道珍惜。”
“别的我不管,注意安全。”
周六一早,父女俩赶到火车站。
离进站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忽然有电话找李云河,据说工作上出现了很棘手的事情,需要他马上过去。
李云河十分为难。
李汤霓再次自告奋勇自己去涞水,让爸爸去忙他的。李云河权衡再三,将李汤霓独自送上了火车。
“拿得了吗?”
“没问题!爸,咱们选了一个背包一个箱子,真是太明智了”
李汤霓忍受了好几个小时的乌烟瘴气,最后肩上背着包,手里拎着箱子,有些狼狈地转车来到目的地。
当她风尘仆仆出现在足球队姑娘们和郝教练面前的时候,大家都惊呆了。
“不是说要几个礼拜以后吗?你怎么这么快就又来了?”
李汤霓满头大汗地笑着说:“怕你们急着需要鞋啊!”
因为自己克服了重重困难圆满完成任务,她笑得连小梨涡都出来了,这小梨涡的待遇以前只有曲南休享有过。
郝教练那天说出索鞋的请求之后就后悔了,一个姑娘家,让她因为几双鞋从帝都辗转而来,太不安全太不方便了!希望她没当真才好。
而且说的是几双,没想到她这么实诚,给24个队员每人背了一双来!
此时,看到眼前美丽动人的姑娘,郝教练感动不已,一时竟有种要流泪的冲动。但他克制住了。
当姑娘们看到包里箱子里的“打勾”牌球鞋时,兴奋得无与伦比,欢呼,击掌,简直像过年一样开心。
因为她们长这么大,还从没穿过这么好的鞋子。
李汤霓被她们的情绪所感染,也笑得十分开心,都没顾上擦擦自己脸上的泥道子。
“谢谢你!多少钱?我拿给你。”
“不要钱。”
李汤霓回答的声音脆脆的,她真觉得,心情好久都没这么畅快过了。
“那怎么行?”
郝教练想解释一下,条件虽苦也不能白受别人的恩惠,这牌子鞋可不便宜,自己还有些积蓄
“真的,就当我为中国足球做贡献了。而且,为你们做了这件事之后,我的心情特别好,我还得感谢你们呢。”
郝教练没办法,先记下了李汤霓的联系方式。
奇怪的是,姑娘们试过鞋之后,很默契地纷纷从脚上取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用球衣擦干净放在一边,脚上还穿那双破旧的。
“诶,你们怎么不穿了?”
“这么好的鞋子我们舍不得穿,等出国比赛的时候再穿!”
李汤霓笑不出来了,鼻子又酸了一次。
自己不怎么当回事的东西,对别人来说却可能如珠如宝。
训练结束后,姑娘们喜滋滋地回住处了,郝教练觉得,欠了李汤霓这么大一个人情,得想办法还上才是。
不过这里实在太贫困,连个像样的馆子都没有,近处只有两家吃面的小馆。
“郝教练,不用客气,我来这儿不是为了吃饭,条件有限我明白的。”
“现在像你这么善解人意、这么替别人着想的女孩,可少有了,尤其是在物质极度发达的城市。”
两人边说边沿着操场走,郝教练问她愿不愿意,去看看自己领着姑娘们开荒种的农作物。
因为国家批的经费少,姑娘们运动量又大,总吃不饱,没办法只能自己种菜。
“好啊,我也去学学种菜。”
对于从小在繁华帝都长大的李汤霓,种菜神马的被归结为好玩儿的事,就跟DIY香皂啊DIA蜡烛什么的似的,体验体验就完了。
郝教练带她来到他们搭建的蔬菜大棚,里面有各种各样有机的蔬菜,颜色煞是好看。
李汤霓真心佩服,一个足球教练能做到这种地步,得是对这支球队倾注了多少心血啊!
她扭头注视着郝教练那张很阳刚、很东方的脸。
西方注重实现自我价值,也许东方人更乐于奉献。
虽说郝教练期待着带出一支出色的球队,带出几个国家级运动员,但不可否认在梦想实现之前,他做出了很大的奉献。
不畏艰难、乐于奉献的男人,很英俊。
她刚刚收回注视他的目光,郝教练就扭过头来看她。
这女孩真是太美了,从外表到内心,都闪闪发光,让人想少看一眼都不行:“你肯定有男朋友吧?”
“啊?”
以他们只见过两面的关系,这确实有些太出其不意。
“没有。”
李汤霓没撒谎,现在她真是孤家寡人一个。
郝教练默默垂下头:“可惜我们这里太穷了,如果是在北京,我一定追你。”
李汤霓更惊讶了,难道说搞体育的人都这么直截了当吗?
然后,她想起自己当年更直截了当,曲南休第一次见自己,自己就收了他——“我打听过了,你还没有女朋友,反正我已经表达了我的意思,同不同意你看着办吧!”
那勇气其实都是装出来的,也是急得逼出来的,当时其实都快吓破胆了,现在可没有那勇气喽。
想到这里,李汤霓不禁莞尔。
而这并非有意的一笑,恰也可以作为对郝教练最得体的回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