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汤霓见曲南休天天呆在雾霾严重的室外,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心里很不好受,这才是催他早日弄个店铺的真正原因。
把门一关,净化器一开,空气就有保证多了,尽管对于如此简陋的店铺来说,这种进口空气净化器,是个与其它摆设很不协调的奢侈品。
曲南休岂是无情之人?
李汤霓从不唠叨,但他体会得到她无言的关爱,作为回报,以身相许是必须的,早晚的事儿!
大家问曲南休,我们不可能天天来帮忙,到时候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当然忙不过来,”他神秘兮兮地说,“所以我找好了帮手。”
“你已经请好人了?找的什么人?是有经验的熟手吗?”
曲南休掏出手机看了看:“一会儿我让你们亲自见一见,估计再过十分钟就到了。”
关于请人这事,他居然谁都没事先透露,现在也不肯透露半分。
李汤霓不免要猜测,会不会是美女?如果是的话,会不会日久生情
十分钟后,众人的视线里出现了互相搀扶而来的两个人。
很明显,其中一个腿脚有些毛病,胳臂底下还架着单拐。
曲南休说了声“他们来了”,便冲出门去迎接。
“不会吧!”
大家惊得面面相觑。
因为走得慢,盼得脖子老长了,才将传说中的两位雇员盼进店铺,发现是一位中年男士和一位中年女士。
男士一只脚畸形,甚至无法正常行走;而女士外表看起来没问题,但是她只能听见,却无法发声,用手势打哑语,又除了她丈夫,在场没人看得懂。
两人穿着极为朴素,衣服洗了太多次已经洗得发白,但干净整洁,看起来倒很和善谦卑。
尤其是女士,容颜甚至可以用“清丽”二字形容。两人连连向大家作揖。
即便是这样,众人也都石化了,心说:他们就是你请的雇员啊?小曲你疯了吧?你这是做生意还是做慈善啊?你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做慈善的资本啊!
曲南休对大家的质疑置若罔闻,从容地自门背后取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黑板,立在店铺进门处,只见上面写着:“本店有两位残障朋友为大家提供服务,请给予他们应有的尊重和理解,谢谢!”
众人哑然,那两位雇员见了,面露动容之色。
曲南休解释道:“这两位是严叔和严嫂,严叔以后就帮我收银,严嫂帮忙准备饮料和打扫,我不在的时候还能帮我做做饼,这样我也能腾出空来干别的,挺好。”
严嫂连连点头,严叔也急着表态:“谢谢给我们这个工作机会,我们夫妻二人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还是程六朝反应快,为缓解尴尬气氛,赶紧把二位请到一旁坐,顺便唠唠家常。
夫妻二人都很客气也很自律,说是来干活的,说啥也不肯坐,这就要开始忙活。
杜天元则把曲南休拽到另一边低声说:“你就找这么两位大神?他们能干活么?你这里又不是慈善机构,别到时候,三个人一起喝西北风!”
“残障人士找工作不容易,能帮就帮一把呗。本来我只想请一个人来着,但我一看他们夫妻都有残疾,干脆就一起请了吧,他们要求不高,互相之间还能有个照应。严嫂虽然不能说话,但是手脚麻利;严叔为人稳重诚信,收银最合适不过了,而且他们以前在老家,还都有点相关经验。”
大家还记得,曲南休在地铁里搀扶过的那位腿脚不便的男子么?
没错,正是严叔。
曲南休没想到,有一天会在大街上又遇见他,那时他正蹲在街边认真地帮人擦鞋,仔细到连一条微小的褶皱缝隙都不落下。
这年头,还有几个人需要在大马路上擦鞋啊?可能还不如乞讨挣得多吧?
可纵使身有残疾,严叔也希望通过自己的双手来养活自己。
严叔看到曲南休十分惊喜,曲南休却感到十分辛酸。那几天,他刚好在跑铺面,同时也在考虑招人的事情,心想不如就请严叔帮自己收银吧,顺便解决他们的就业问题。
后来见到来给严叔送饭的妻子,才发现嫂子是哑的,不能说话。可以想见,他们夫妻在帝都的生活该有多么艰难。
曲南休头脑一热,就决定把他们夫妇二人都请去自己未来的店铺帮忙,大不了多赚大家就多分点,少赚就少分点呗,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李汤霓在旁边听着,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心想,曲南休,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么?这就是我的众多理由之一。
你有能纳百川的胸怀,你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很了不起!你爱国家,爱社会,爱他人,希望你以后,也能多爱一点你自己。
如果你顾不上,那么就让我来爱你
快到年底了,终日奔波在批发市场和小店之间的曲南休,没有时间疲惫,没有精力颓废,每天都像上足的发条,无一刻轻松。
现在不仅仅是养自己和往家里寄钱了,还有严叔和严嫂的生活需要顾及,肩上的担子显然更重了。
有一天进的货比较多,还拉了些别的设备,曲南休又骑上三轮车。
无意间路过一家礼品店的窗口,曲南休这种从来不知“小资”为何物的汉子,竟被里面的装饰吸引住了!
如今很多商家也向西方看齐,在12月中上旬,便把店铺装点成一派圣诞风。
一闪一闪的彩灯,映照着橱窗里飘雪的迷你小镇。街道、教堂、路灯、漂亮的洋房、系着蝴蝶结的门、亮着灯的小窗,还有集市、圣诞树、饼干、糖果和游乐场拇指高的小人,有的在遛狗,有的在溜冰,还有的做出挑选礼物的样子。好美呀!
一个大男人目不转睛盯着这梦幻的小镇,也不免沉醉其中了。
曲南休想,住在这里面的“小人儿们”,成天歌舞升平,一定没有忧伤。他也想把这里的幸福快乐,带给一个人。
于是他把三轮车停在路边,推门进去选了一个旋转木马音乐盒。
还记得洪爷的那句话——“如果她涉世未深,就带她看遍世间繁华;若是她历经沧桑,就带她坐几次木马。”
李汤霓涉世未深,可是自己暂且没能力带她看遍繁华,那就先送她一个旋转木马音乐盒吧,希望她永远是远离忧伤的公主。
但其实李汤霓心底的忧伤,又岂是他能懂的?
“唰”,面对梦幻小镇,白光不请自来——
青天白日的,天空忽然暗下来,夜幕好似一条静谧的河流。
身披黑袍的曲南休手起手落,将不知何处来的各色彩灯,送进了暗寂的水纹里。
那些彩灯飘啊飘的,星星点点随波荡漾的瑰丽烛光,渐渐排成了柔和的曲线,成就了黑夜里的华美乐章。
捞莲蓬的小孩、举灯笼的姑娘、舞狮的汉子、吹箫的老人,各个栩栩如生!斑斓的彩光在河面上,打出了姹紫嫣红的倒影
身边,又是那个看不清面目、却感觉很熟悉很亲切的女孩。
曲南休百思不得其解,幻境中每个人都真实得如同就在面前,可为何独独这个妹子的脸,像蒙着一层薄纱,无论怎么样也看不清楚呢?她到底和屠天是什么关系呢?
越是看不清楚,他越是拼命努力看,直看得女孩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
化身屠天的曲南休一伸手,隔空从水里捞起一盏月亮形的彩灯来。到了他手里,缩成半个手掌大的一朵香气四溢的花。
曲南休注意到自己的手,在现实中布满了茧和血口子,而在此刻,却是一双毫无瑕疵的男人的手。
在女孩的讶异声中,他把那枚闪闪放光的月亮花,落在了她的发梢上。再二指轻弹,天空重又明朗起来,彩灯化作流星,颗颗消失在发白的天际里
“先生,你到底买不买啊?要买赶紧的,我还得招呼别的顾客呢。”
“哦,买,买。”
店员一招呼,曲南休回过神来,重又拿起那个旋转木马音乐盒。
他真正在乎的,是即将收到这份礼物的她。
刚付完钱,就听见外面有人扯着嗓子喊:“这谁的破三轮儿啊,挡道儿了,赶紧挪走!”
“来了来了!”
方才眼前短暂的浪漫一扫而光,曲南休狼狈地抓起装好的袋子冲出门去,再次回归灰头土脸的忙碌中。
不知路边哪家店的音乐声放得很大,寒风中老远就能听到——
“还记得许多年前的春天那时的我没有信用卡没有二十四小时热水的家可当初的我是那么快乐虽然只有一把破木吉他在街上在桥下在田野中唱着那无人问津的歌谣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埋在这春天里”
歌者用暗哑而绝望的声音,唱出自醒式的回忆,和对命运的忧虑。明明是在唱漫山绿色的春天,感受到的却是巨大的荒凉,和个体生命的渺小。
但能够直面生命的荒芜与寂寥,这难道不是一种无比的勇气么?
曲南休不自觉放慢了蹬车的速度,直到听完了整首歌,才默默地向前骑去。
他今后要直面的艰难和困惑,还有很多很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