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刀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拉起了帘子,将自己包裹在黑暗之中,蹲在地上,倚靠在床边,整个人瑟缩着,曾经庞然大物现在却是小小一只,咬着手背,试图用疼痛来制止自己的思念。
视线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手腕上带着的红丝绳,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娇媚动人的笑脸。那是西月国的传统,每到端午节,都会给家中的小孩点黄符水,有心仪男子的女子可以借此机会给自己的心上人赠送红丝绳,以保来年的平安顺遂,未来的好与不好,都能够伴随着喜庆的红色逐渐被冲澹。
“公主,你这是要带着卑职去哪里?”冷刀那时候还没有毁容,但仍旧是不愿意摘下面具,只是戴着斗笠跟在顾含烟的身后,两人不得已并排而行,本来按照尊卑规矩,他应当永远跟在公主的身后,成为她脚下卑微的尘土,根本不可能和她并肩而行。
顾含烟看着两人重叠在一起的背影悄悄的勾了勾嘴角,今天可是她特意和父王母后求来的出宫日子,为了能够单独和冷刀相处,她可是讨巧卖乖了还几天,还去上书房的太傅那里扮演了好几天的乖学生,现在总算是得偿所愿,自然要好好对待自己的心上人。
自从上次她贪玩进了万兽园,冷刀如同天神一般把她从狮子口中抢救下来,曾经在顾含烟眼睛里没有影响的冷刀一下子变得高大起来,她发现这个侍卫对自己实在是忠心可靠。
每次捣乱受罚,只要自己推到他的头上,从来都是默默接受,而且总是站在树下,沉默的看着自己玩耍,遇到危险第一时间就会冲出来,哪怕自己都是遍体鳞伤,却还是以她的安危为重,好不容易从父王的手里面讨回来,顾含烟时不时给他送去一些小玩意。
冷刀一开始以自己身份卑微,保护公主是他的职责为借口推脱,后来见实在是躲不过,只能接受了,这让顾含烟更是激动,自己的心意被人领了,虽然是强迫的,但也足够让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充满无尽的信心。
现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她更要好好得瑟一番,强行扯着冷刀的衣袖,顾含烟鼻尖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她走得有些口干舌燥,却发现头顶出现一大块的阴影,抬头一看,正是冷刀那骨节分明的双手撑着油纸伞。
“公主,你都出汗了。”冷刀有些心疼,看着顾含烟娇嫩的肌肤被晒出一块一块的红斑,一下子心猿意马,甚至产生了想要用手擦拭的习惯。旁边卖帕子的摊贩见了,大娘打趣起来。
“哎哟,这是哪家的新郎官呀,这么俊俏,还这么疼自家的小娘子,真是羡慕死人了哟。”大娘见顾含烟痴痴的笑,一看就是有戏,“我说小公子啊,你要给自家娘子擦汗可不能用手啊,那多脏啊,姑娘家家的皮肤娇嫩,自然是要用丝怕最好,悄悄我这的,可都是上好的水丝绸,贴到皮肤上面保管小娘子什么热气都没了。”
冷刀想了想,确实,他的手沾了太多人的血,常年都是血腥气,还是直接碰到公主的肌肤,肯定是于理不合的。他如梦初醒,自己刚刚居然想要亲手碰到小公主,真是罪该万死。他点了点头,沉默的带着人靠近摊位,认真的开口。
“公……呃,”话都说出口,他才想起现在两人在外面挑选东西,肯定是不能暴露公主身份的,不然的话岂不是一切都完蛋了,想了半天看着顾含烟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最后只是说了一句,“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小摊大娘一听乐开了花,这可是遇上了一只大肥羊啊,一边说着两人郎才女貌一对璧人,珠联璧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永结同心等等吉利话说了一箩筐,一边还不停往顾含烟手里面塞着各种各样样式精美的手帕。
虽然在皇宫里面各种各样的好东西都见过了,但是去外面,新鲜感还是占据了顾含烟的话大脑,更何况大娘一口一个娘子,显然是把冷刀和自己当成了新婚的小夫妻,而冷刀没有否认的表现更是让顾含烟心花怒放,一口气都把摊贩大娘给的全给收了,一边还含情脉脉的看着冷刀。
大娘微微一笑,看着冷刀把一袋银子掏了出来,给顾含烟比了个大拇指,悄悄开口道,“小娘子,你这夫君真是个爽快人,说多少就多少,也不砍价,真是个实在人,你可是有福气了,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前面有编红丝绳和放河灯的地方,可以和你家夫君一起去玩玩,到时候填几个小孩子,那就更有福气喽。”
顾含烟被她说的话烧红了脸,心乱如麻,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默认以后故意贴在冷刀的身边,冷刀头上的斗笠有些歪了,里面的容颜漏出大半,看见顾含烟几乎都要把脸贴到自己的斗笠上来,险些摔了好几跤,冷刀最后还是摘下了斗笠,无奈的开口,
“公主,看路,不要摔倒了。”冷刀揪着顾含烟的胳膊,将她紧紧筋骨在自己的身边。
顾含烟低头轻笑,她本来就是故意这样做的,这样更加显示出冷刀和自己的亲密,更何况摊贩大娘都说他们两个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以后在一起岂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哦,好。”
“对了冷刀,这些丝怕都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吗?”
“嗯。”冷刀一边看着顾含烟周围有没有车马经过,生怕她会直接甩过去,甚至连自己的衣角都已经和顾含烟完全重叠在一起也没有注意。
顾含烟低低的哦了一声,心里面甜蜜蜜的。自己的心上人还给自己送了礼物,这个端午节真是太快乐了,她感觉心口好像有什么甜滋滋的东西堵在那里,几乎要涨开,幸福的砰砰跳。
到了编织红丝绳的地方,已经是有很多的姑娘家家系好了,正四处送人呢,看见冷刀身材高大,长的又俊俏,不少姑娘都红着脸扔到冷刀身上。不明所以的他还以为是什么暗器,黑着脸全都给打掉了。一大堆的红丝绳落在了顾含烟的话脚腕边,她看着又是悲从中来,又是有种澹澹的喜悦。
悲伤的是冷刀不知道红丝绳是姑娘们表白心迹的工具,那么自己之前一直设想的冷刀收到红丝绳的反应便全都泡汤了。喜悦的是冷刀就算是这样的日子里,还是以自己为先,这也不久说明了她在冷刀心里是最重要的,然后冷刀也没有什么心仪的姑娘之类的,顾含烟又从颓靡中转换出来,喜不自胜。
冷刀护着她在编织红丝绳的地方坐下,一言不发,但是视线从未离开过自己,顾含烟自然是知道周围姑娘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更加得意的仰起头,她是青州的小公主,冷刀是她的心上人,也是她的人,自己是最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人。
她的手笨,店家站在她身边,看着顾含烟小巧的唇边都囔着怎么这么难,一边轻轻的在这里拨弄一下,一边又帮忙在另一头扯一扯,冷刀看着顾含烟一双细嫩的小手因为编织红丝绳勒出了一道道血痕,心疼的开口,
“我来吧,要不然还是我来,你在一边做着就好。我皮糙肉厚,不怕疼得。”冷刀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但我可能编的有一些慢。”
还没等顾含烟开口,店家却先笑了起来,“哎哟我在这里开店开了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听说有男子要来编织红丝绳的,只是这个你来编制的话可是没什么用哦,男子放河灯才是最要紧的。”
冷刀云里雾里,可是顾含烟可是心里门清。青州一般端午节除了女子给心仪男子送红丝绳之外,男子也可以放河灯,在河灯上面写上自己和心仪女子的名字,河灯便会把二人的期望送到远方,保佑他们一辈子和和美美,幸幸福福。
店家这也是把顾含烟和冷刀当成一对有情人来看待,顾含烟更加认真的,将收尾工作做的极为漂亮,冷刀答应一会去放河灯,又去一边买了好几只粉色的河灯,有莲花样式的,小兔子样式的,还有狐狸样式的,几只都迷花了他的眼睛,看见顾含烟笑嘻嘻的朝着自己招手,冷刀心头一暖。
从前端午节都是他自己一个人默默呆在宫里面的角落度过,因为没有了亲人,那些侍卫们也大都是各有任务安排,要么是去外面完成任务,要么是直接回去休息,今天自己还有了公主陪伴,公主还带着自己出宫,冷刀心头一暖,他也是知道顾含烟为了带自己出宫放风辛苦了不少,而且自从被调到了她的身边,时不时顾含烟就给自己加餐吃好吃的,身边的侍卫都是他脸上肉和笑容都变多了许多,人也和善了起来。
公主就像是一束光,照进了他灰暗落寞的世界里,现在公主就在不远处朝着自己微笑,冷刀奔跑的时候就在想,要是这条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就好了,他知道在这漫无目的的时间尽头,有这样一个人灿烂的对着他绽放微笑,还会喜滋滋的挽着他,带他去看山河烂漫。
“给你。”顾含烟二话不说就把红丝绳往他的手腕上面系住,打了好几个死结,上面的样式是最简单的那一种,只是变成了麻花的样子,尾端系着两颗冰凉的珠子,是质地温润的白玉。冷刀有些愣住,手里的河灯被顾含烟取过一盏。
“不许摘下来,干什么都不可以。”顾含烟脸蛋红红,有些强硬的开口,随后又害羞的转过身不去看他,一边还往河边走。
“这,这不是送给公主的父母的吗?”冷刀小声地开口,跟在顾含烟的身边。
顾含烟恨不得撬开他的榆木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空空如也还是装的都是水,但是想到他这个傻乎乎的样子,又不禁想笑,最后还是没告诉他,只是说自己做着玩的,让他带着就是。毕竟万一要是告诉他红丝绳的真正含义,万一冷刀拒绝该怎么办。顾含烟暂时还不敢去想这一种结果,只想要幸福的时光长一点,再长一点。
冷刀手里拿着毛笔的时候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红丝绳是有些刺挠的,按照道理来说,冷刀自己身经百战,这种小小的痒根本不算什么,刀伤剑伤他受过无数,可唯独这一种,每当公主对着他笑的时候,这种痒就会蔓延在心头,无法控制,像是深入骨髓的瘾,让他抓心挠肝。
“冷刀,你想要在上面写什么呢?”顾含烟有些期待的开口,
冷刀从她一张一合的嘴唇里判断出内容,歪着头想了想,“不知道,我没有什么想写的。”
“你的家人呢?可以在上面写一些祝福呀。”顾含烟提醒他,毕竟要是只写自己岂不是太自私了,她可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冷刀有些落寞的开口,“他们都死了,我只有一个人。”
顾含烟一下子坐立难安起来,“对不起冷刀,我不是故意要戳你伤疤的,我不知道……”
看着冷刀低着头,有些伤心的模样,顾含烟装作抱歉一样钻进了他的怀抱,小心翼翼的扯住他的衣领,“原谅我好不好冷刀,我保证下次不会这样了,我们一起放河灯吧,你跟着我写一样的内容。”自己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啊,顾含烟默默叹气。
越是了解他,越是会被他吸引,这样一个沉默可靠的人,又有着这样悲惨的身世,顾含烟想要给他一个家,一个温暖的怀抱。
如果是之前,冷刀一定会急忙把顾含烟推开,可是现在的他实在是太痛了,而且,这样的温暖,即使是如同流沙逝于掌心,他也还是忍不住想要去抓住,低低的闻着她身上的桂花香,清甜惹人沉醉,他眼神逐渐清明,点了点头。
顾含烟开心的眉眼弯弯,快速的在河灯下面写下了冷刀和顾含烟两个名字,还特意将其并排放在一起,然后写完又小心翼翼瞟了冷刀一眼,用手肘推了推他,“快写呀。”
顾含烟的字写的极为漂亮,娟秀的小楷又是小巧的字体,看起来和她的人一样,活泼明媚,但又没有富家子弟的乖张放纵,冷刀落笔大开大合,看着自己笔下的两个名字并排放在一起,心中生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似乎他们两人的名字放在一起,也是极为相衬的。
“写的真好,我们快点放河灯吧,不然一会要是人多起来,我们的河灯被挤开了,着火了可就不好了。”顾含烟弱弱的开口,其实是更怕冷刀反应过来不肯放河灯了怎么办。冷刀点点头,蹲在她的身边一起放着河灯,又听到旁边的人说可以闭上眼睛许愿。
顾含烟从善如流的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握成一个巨大的拳头,放在鼻尖,小声地都囔着什么,冷刀很快就许完了愿望,侧过头看着顾含烟的侧脸,她的鼻头小巧,因为忙碌变得红彤彤的,细腻的白皙皮肤还没有褪去粉红,露出珍珠一般的光泽,冷刀看见她小巧的耳垂,还有那不停都都动着的粉嫩红唇,心里一阵暖流用过。
公主给自己带来的温暖,是多少金银珠宝都比不上的。从前顾倾寒给自己赏赐,他从来都是扔到角落里,一般都是呆在皇宫里面,根本没有花银子的地方,可是现在,今天,对着摊贩大娘说出全都给她买的时候,冷刀生出一种自己也能够和公主平等的想法,购公主也是需要他的,自己也能够满足她的愿望,给她想要的东西。
顾含烟需要了愿,要侧过身子去拿河灯写父母的时候却看见另一盏河灯,上面写着李绵绵和顾倾寒两个人的名字,顿时气不打一出来,直接把另一只河灯也给写上了自己和冷刀的名字,跟着李绵绵他们的一起放了出去,气鼓鼓的都起了嘴。
冷刀觉得这样的顾含烟可爱极了,不禁软了语气开口询问道,“公主怎么了?”
“父王和母后跟我说今天身体不舒服,所以不带我出去玩,要呆在寝殿里面休息的,我好不容易才出来,他们竟然骗我,明明就是想要扔掉我自己过二人世界,真是太坏了!我就是一个意外,他们才是真爱。”
顾含烟气的叉腰,冷刀笑了,眼睛都眯了起来,忍不住揉了揉顾含烟毛茸茸的头顶,“那公主许了什么愿望啊?”
顾含烟撅着小嘴不肯说,说说出来就不灵验了。可是又忍不住问冷刀许了什么愿望。冷刀没什么遮遮掩掩的,大大方方的开口道,
“我的愿望,是你的愿望全都实现。”
冷刀心跳如雷,他第一次,直接用平等的你和我的人称,去称呼公主,她会生气吗?冷刀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顾含烟却是含着泪抱住了他。
顾含烟心想,傻瓜,我的愿望也是,希望你的愿望全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