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想说什么?”苏醒歌瞪着眼睛看他,看着慕容哀脸上似笑非笑,那凉薄的眼神,澹色的童孔,近乎透明的肤色,乌黑的墨发。
如同来自地狱的鬼魅,引人注目。
慕容哀勾着她的脖子,捏着苏醒歌的发丝,“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你身边的人,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
苏醒歌看着房门被关上,大片的阴影打在脸上,晦暗明灭之间,她只觉得浑身疲惫到不行。
刚刚慕容哀的话算是给了她一个提醒。
闻祭夜……所以他在死前就算计好了吗?把路然先弄死,然后关进乾坤袋里面,暗算给路渊,让他接下这个黑锅。
这样做,完美的洗清了他自己的剖心狂魔名号,如果不是自己对路渊足够坚定,也许真的会被这样的情况吓到手足无措。
可惜闻祭夜先被剖心死了,否则的话吹一吹耳旁风的话,苏醒歌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够像这样相信他。
换句话说,是相信他们。
烈炽盛、慕容哀……一个两个,都是虚情假意的利用。
苏醒歌颓然的靠着木制背椅子,椅子腿冰凉,贴在肌肤上面,让人不自觉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困倦的闭上眼睛,脑子里几乎是一团乱麻。
现在路渊被关在牢狱里,还等着自己去救他,可是真正的剖心的凶手也已经死了,难道要把闻祭夜的尸体交出去吗?苏醒歌陷入了两难。
毕竟冤有头债有主,可是那些死掉的人大部分都是穷凶极恶之人,就算闻祭夜不杀掉他们,他们也迟早会为祸人间,然后继续做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被官府关起来处以极刑。
苏醒歌盯着头顶的雪白,两个眼睛充满了红血丝,不管是哪一种,起码现在她得赶紧让顾倾寒好起来,然后才能够让他带着自己离开这里,先去救下路渊,再去苍梧山采摘天山雪莲才行。
否则闻祭夜的尸体越来越恶化,到时候皮肤腐烂了,就算重新复活,也很难和以前一样继续修炼。更何况,闻祭夜死了以后,身上的血液凝固许久,如果要彻底的重生过来,必须要注入新鲜的血液。
苏醒歌有些头疼,捏了捏太阳穴,准备入睡的时候突然床底下窜出来一个黑影,苏醒歌顿时清醒过来,将一边的锦被卷在身上,成了一个天然的保护罩,手里拿着一柄锋利的匕首,正对着站在阴影下的黑色影子。
“你是谁!躲在我床底下做什么!”苏醒歌冷静的低下声音,有些担心惹怒了对方。毕竟现在她势单力薄,如果大叫起来,很有可能会让慕容哀找到借口更加不放自己离开。
夜幕山庄里面尚且有慕容哀无法控制的危险因子存在,要是到了外面,鱼龙混杂,岂不是处处都是陷阱。苏醒歌咽了咽口水,紧张的攥紧了匕首。
黑色影子的声音有些古怪,似乎是被人故意弄坏了声带,说话都有些艰难,“苏醒歌……是你吧。”
苏醒歌警惕的没有答话,看来这个人对自己并不熟悉,所以肯定不是熟人,她一下子更加紧张了。如果是熟悉自己的人的话还好,毕竟尚且还会顾念着从前的情分,没准会网开一面什么的。可要是说如果是陌生人,那只怕是要取自己的性命了。
“你有什么事。”她尽力保持声音的平稳,不让对方听出里面的颤抖。
“顾倾寒,放了他。你可以和他走,他的腿,要用这个药好的更快。”黑色影子伸出一只手,展开五个手指头,掌心里面疤痕遍布,同时还安安稳稳躺着一小瓶红色的药水。
苏醒歌眯着眼睛,没有接,“我凭什么相信你。谁知道你是不是派来害顾倾寒的。”
黑色影子整个人松弛下来,先是环顾了四周,确定了没有人以后,这才慢慢地拖动步子走到有一小块光影的地方,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面几乎都是被人活生生用刀割出来的疤痕。
苏醒歌从那张被划到面目全非的脸上看出主人从前的刚毅和俊美,脑海里浮现出一张面容越发的清晰,她试探性的开口,“冷刀?是你吗?”
黑色影子点了点头,有些疲倦,头发更是散乱,另一只手抬起指了指喉咙,摇了摇头,写满了落寞。
苏醒歌将匕首放下,难以置信道:“冷刀,你不是顾倾寒的暗卫头领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冷刀还是她在皇宫的时候看见过的人,是顾倾寒的父亲临终之前将每一任皇帝都会应有的亲兵暗卫托付给他的。原着里冷刀就曾多次帮助顾倾寒和慕容哀周旋,弄得慕容哀即使有着闻祭夜的助力和药王谷的势力还是很艰难的对付着青州。
最后要不是因为那一场大火发生的意外,冷刀还没有死的话,青州顾氏起码可以再和西月国斗上个十年八年。
怎么现在冷刀还没有碰上大火,就先变成这个样子了?苏醒歌惊讶的接过瓷瓶,关切的开口询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冷刀?你不是跟着顾倾寒的人吗?怎么会悄悄躲在我这里?慕容哀不是说顾倾寒的亲卫都受伤身亡了吗?怎么一点关于你的踪迹都没有透露?”
冷刀忍受着剧烈的疼痛,将喉头的腥甜咽下,一股火辣辣的痛感几乎从胃里面传到大脑,他艰难的开口,“小心,小心慕容哀。他都是在骗你的。顾倾寒的腿伤确实是很严重,可是慕容哀给他的药有是有用,恢复的很慢。”
“如果想要他彻底能够走路,起码要等个小半年。到时候路渊也会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你根本没有办法。这个药是我悄悄跟着慕容哀的时候偷来的。你不知道,当时顾倾寒受伤了,我看见那块巨石本来不会压在他的腿上的,分明是慕容哀故意推了他一把,这才造成的。”
“后来他还假惺惺的把顾倾寒背出去,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一副关心顾倾寒的样子,分明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如果不是他,顾倾寒也不会受伤。后来顾倾寒昏迷以后慕容哀拿着他的调位令牌把大部分的顾倾寒的亲兵派出去阻击魔修,所以才导致顾倾寒现在孤立无援。”
“根本就是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一直在算计顾倾寒。而我为了保护他,试图将昏迷的顾倾寒带回青州的时候,他把我抓了起来,还给我灌了丧尸记忆的药水。要不是我自己憋气将药水装作喝下,又是演戏演了好一段时间,现在的话估计早就被扔到乱葬岗了。”
苏醒歌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那你的脸……”
冷刀冷哼一声,“慕容哀那个卑鄙小人,他怕我会乱说话,就算给我灌了丧尸记忆的药还是不放心,派人直接将银针扎进我的喉管里面,硬生生撕裂了我的声带,所以我现在每说一句话,肺部就像有无数的针管在扎。可那又怎么样,我还是还要说,慕容哀就是一个卑鄙小人,一个伪君子。”
“他拿着匕首,亲自一刀刀划伤我的脸,还试图挑断我的手筋和脚筋,要不是因为顾念着顾倾寒对我的重视,估计早就那么干了。我现在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是他给予我的。只可惜,我现在身上的武功都被废了,就算是回到顾倾寒身边,也只会给他添麻烦而已。”
苏醒歌有些不忍,看见他从一个意气风发的护国将军,皇帝身边最受重视的亲卫,变成一个落魄至极的废人,内心涌起一阵的遗憾和可惜。
“你别这么想,也许还有机会呢。”
冷刀摇摇头,眼神越发的坚定,“我知道自己是不会有什么可能得了。但是我还有一身的力气,起码我就算是爬,也要爬出夜幕山庄。这里让我恶心,我不要死在这里,死在这种充满着虚伪,恶心,算计的地方。我要背着顾倾寒离开,然后找到一个能够代替我的人,让他守住青州。”
苏醒歌握紧了手中的红瓷瓶,被他的忠心和决绝感动到,“你为什么这么忠心耿耿的对待顾倾寒?”
那么多人,都开始背叛,即使是古代人,不也是良禽择木而栖,臣择明主而随吗?为什么冷刀宁愿一身的傲骨都被打碎,还是要坚持着保护顾倾寒呢?
冷刀的目光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窗台边结了一层薄薄的霜,鸳鸯瓦冷霜华重,他想起很多年以前,也是这样一个雪夜。
“我的太爷爷,是个小乞丐。那时候还没有任何的武功,所有人都瞧不起他,认为他就是一个没用的人,只会靠乞讨为生,后来因为饥荒,几乎全城的人都被饿死,他最好的朋友也被人抢了粮食,活生生的饿死在街头,连收尸都没有。”
“我太爷爷后来把自己唯一的一床薄被子把他的尸体裹了起来,打算拖到乱葬岗去,因为如果把他的尸体留在街头,他的尸体就会被人吃掉,或者被天上的老鹰,食用腐肉的乌鸦给吃掉,那个朋友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求太爷爷不要让他死无全尸,他不想被人给吃掉。”
冷刀擦了擦眼角的晶莹,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去到乱葬岗的时候,我太爷爷也筋疲力尽,根本连回去的力气都没有了,靠在朋有的尸体上,觉得就那样死了也还不错,起码不是一个人。那样的时刻,也是一样的月亮,一样地上结起了霜。”
“一个穿着澹黄色衣衫的少年走了过来,伸出一双手把我太爷爷从死人堆里拉了出来,先是探了探鼻息,然后又给他喝了热水,吃了馒头。我太爷爷真的快要饿死了,一口气吃了十二个,吃到后面一边哭,一边说着,自己的朋友就是因为留着一个馒头,想要等着他回来一起吃,结果被那群人发现,活生生把人打死抢走了馒头。现在自己吃到撑,朋友也回不来了。”
苏醒歌吸了吸鼻子,眼圈发红。
“那个黄衣少年问我太爷爷想要做什么,我太爷爷想了想,他说想学武功,要保护朋友。黄衣少年眼睛里面写着悲悯,澹澹的说了一句对不起,就把他带走了,后来我太爷爷才知道,那个人是青州顾氏的王。”
苏醒歌突然想起原着里面一笔带过的暗线,曾经最早开创青州的顾氏高祖,有一个神出鬼没的朋友,无论是谁,是要是高祖发令,那么那个人必定会被他的朋友杀死,现在苏醒歌才明白,原来那个朋友竟然是冷刀的太爷爷。
苏醒歌猜测着前因后果,开口道:“所以后来你太爷爷为了报答青州顾氏的高祖的恩情,决意成为他最锋利的武器,世世代代成为他的暗卫,保护青州子民的安全?”
“是。高祖对我太爷爷也是完完全全的信任,无论是后代太子的选择,还是操控皇宫里面的军队,他都是完完全全的信任。曾经有人想要挑拨我太爷爷和高祖的关系,最后被高祖直接当着我太爷爷的面杀死,两人歃血为盟,发誓绝对不怀疑彼此。”
冷刀转过头,看着苏醒歌,“甚至到后来,高祖把他唯一的亲妹妹嫁给我我的太爷爷,两人相敬如宾,生下了几个孩子,只可惜大部分都还在年幼的时候就为了保护孩子的孩子,成为他们的陪玩的时候被人暗杀了。为此,我的太奶奶早早的心伤去世,后来我的太爷爷也在年迈之际,陪同高祖去泰山祭奠的时候病死在途中。”
“为此,高祖辍朝七日,在三个月以后也因病离世。为了保护我们冷氏一族,我们的踪迹再不被记录在桉,而那一生一次的忠心,一直以来也成为我们冷氏家族的家训。顾倾寒就是我的主人,我的命就是用来保护他的。”
苏醒歌不知该说些什么,顾氏和冷氏,早已是血浓于水的关系,不是亲人,胜似亲人。顾倾寒的父亲甚至能够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却也不会对自己的暗卫有丝毫的怀疑。这种默契是从小到大一起培养出来的,又怎么会因为别人的一两句话而动摇呢。
苏醒歌勐的想起之前冷刀说的话,“你说要找个人代替你,什么意思?你要离开顾倾寒吗?”
冷刀点点头,扣着手上的伤疤,目光写满了不舍,表情却是决绝的,“我没了武功,也没有办法再保护好顾倾寒,与其成为他的拖累,不如我主动离开,何必再消耗那最后的温情。”
“等我找到可以取代我的人以后,我就会自行离开,不会再出现在顾倾寒的身边。”
苏醒歌激动的握住了他的手,上面狰狞的疤痕扎的苏醒歌有些想哭,“不行,不可以,你不可以离开顾倾寒的。”
“可是我现在没了武功,留在他的身边也没什么用。现在的话起码要先看见他安安稳稳的离开夜幕山庄,否则的话我也不会安心的。”冷刀补充道,“但在那之后,我就会自行了断。”
“自行了断,我知道你是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自己杀了自己吧。”苏醒歌有些气愤,“顾倾寒那么重感情,怎么会忍心看见你去死!”
“所以我会找一个没有人的角落。”
“不可以!”苏醒歌一下子找不到借口,只是重复着同一句话,“不可以。那个,就是,顾倾寒现在身边的暗卫死伤那么多,你要是到时候送他回了皇宫就走的话,到时候没人保护他,那些年纪还小的暗卫也需要培养,也需要你的教导啊。”
冷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挣脱开苏醒歌的手,也开始不禁思考起自己的价值。
一直以来,他都是学习武功,虽然现在筋脉尽废,但是那些武功的一招一式可谓是刻在了他的骨血里面,还有那些心法,虽说比不得修仙的人,但是比起普通人来说,也是十分受用了。
到时候青州的军队和边境的西月国军队起了冲突,还需要他这样的人调动兵力,看懂局势,当务之急是先把顾倾寒安全的送离夜幕山庄,再找时间好好物色能够成功取代自己的人。
这一身的武功秘法,还有冷氏的绝学,绝对不能断送在他的手上。
苏醒歌灵光一闪,“冷刀,你成亲了吗?”
冷刀原本的思绪被打断,啊了一声。
苏醒歌一听这反应就知道他是没有的,“所以啊,你不能走啊,你起码得先生个孩子留给顾倾寒啊。既然这是你太爷爷承诺,那你走了,顾倾寒以后的孩子还需要冷氏的保护啊。”
冷刀有些害羞,自己从来没有亲近过女色,虽说他现在的年龄也确实到了,可是手上沾满了鲜血的他,脸上还有了刀疤,更不可能会有女子看上他。
苏醒歌正色道,“冷刀,你们冷氏一族不是最忠心了吗?你走了,顾倾寒的子孙后代没了冷氏后代的助力怎么办!你起码要生个十个八个才能走,足球队的数量差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