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小厨房的女使们先到了,看见一桌子纹丝未动的膳食,面面相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见一脸温怒的苏念烟。女使们以为是自己犯了错,送完了斋饭,进屋后在明镜的暗示下,全部靠墙站着,垂着头,不敢动。
片刻后,女使们才明白,自己需要等的竟然是大厨房的讨好。她们手中只有斋膳,却并未准备粥饭,因小厨房周妈妈递来食盒时,已经封好,她们不敢轻易窥探主子的御膳,故而并不知道,自己一行并未带粥饭的。
众人怒视着脚步温吞的张贵家的,觉得便是此人害得自己受罚。
而在众人的怒视中,张贵家的略感不适,只能掩饰般地抬手抓了抓自己的脖子。苏念烟侧头看去,能看见张贵家的脖子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抓痕,脸上也有掩盖不住的窘迫。
“近来便是你给余姑娘每日送膳?”苏念烟愣了愣,眼前这妇人看着着实是老实,而且有些敏感,若说这样的人能够下毒,她现在也是不信的。
张贵家的反应有些迟钝,只是站在门边,低着头,闷闷的不说话,直到明镜好心提醒,这才后知后觉的开口说道:“是……是奴……是我。”
话语中夹带着一丝生涩的京都口音,听见她开口,一旁站着的女使们忍不住掩嘴笑起来。怪不得一副闷葫芦的模样,原来是害怕自己说话被旁人耻笑。
苏念烟扫了那群女使,她们立刻闭上嘴巴,站直了身子。
“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苏念烟不自觉地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柔起来,相比之下,觉得此人便是下毒之人的彩月有些耐不住性子,好几次想要从里面冲出来,撕了这毒妇的脸,幸而每次顾枕书都能拽住她。
“我……我只有父亲起的诨名,不值当提的,嫁给夫君后,便随了夫君的姓。”张妇人说道,她的身形有些句偻,看得更加可怜了。
有那么一瞬间,苏念烟觉得,若是此女子愿意挺直腰板来,姿色还是能看的。张妇人一直低着头,偶尔回话时才会抬起一半的脑袋,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明镜。
妇人眼睛并不大,又或者说总是没睡醒般并不睁开,鼻子小,嘴唇薄,经历一番打扮,想来是不错的,也不知为何总是这般,反而降低了颜值。
那张妇人并不知道苏念烟在打量自己,见主人家半晌没有回话,又想着自己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便颤颤巍巍地将手里的食盒举起来,作势要递给明镜。明镜也不知道该不该接,回头询问苏念烟。
等到苏念烟点头,张妇人的手臂已经举得酸疼,见食盒被明镜取走,她也不通报一声,毫无仪态地跑出了院子。一时间,苏念烟也失去了兴致,让杜娟去请李大夫,而女使们则将桌上冷掉的膳食撤下,换上斋饭。
“倒要委屈世子,同本宫一起吃斋了。”苏念烟笑着,抬手挥了挥,让女使们先退下。顾枕书嘴里说着无妨,坐在了苏念烟身边,只是当明镜从张妇人递来的食盒中端出粥饭,递于两人后,两人谁都没有动快子。
直到李大夫被请来,他还是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直呼自己知道是什么毒了。
“此乃断肠,是西凉国的毒药,我原先在江南见过的。”李大夫笑着,将那碗已经放凉的米粥搁在桌上,又看苏念烟和顾枕书面前摆着白粥,不等两人开口,便将粥碗拿了过来,尝了尝,“也下了毒。”
顿时,苏念烟和顾枕书的脸色都黑透了。
但同时,也能排除掉大厨房那边的嫌疑了。若是单给余文茵下毒,只需要在余文茵的膳食里动手便是,而这份斋饭明明是敬献给苏念烟的,没必要心狠手辣到如此,又在斋饭里下药。
“还真是奇了,那时我只匆匆见过一面,便被那户人家给赶了出来,如今可算是又见到了。”在场唯一兴奋的,便只有李大夫了,众人只听他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说着。
“那日还真是可惜,那位夫人病得突然,家里还不愿张扬,拖了好几日,才求到我这来,我只是略略把了脉,大致猜到是药物所致,可又因夫人才生产,不敢下勐药,白白让人没了,还险些砸了自己的招牌。”
“后来那户人家也是奇怪,我说有古怪,他们偏不信,还将我赶了出去,都没来得及盘查,这如何使得。本想着偷偷去验尸,还被那家人发现了,没给打死,好歹是抓中了其中几味药材。”
“但我苦寻许久,都不见哪儿有相似的毒,还是落魄时投身佛门看病,从一位老禅师嘴里得知的,原来是西凉国的东西,怪道如此毒辣。这原是西凉王控制奴隶的东西,若是长期服,并不会见效用,只是会依赖罢了,若是勐地停了药,才会发作的。”
越说,李大夫脸上越开心,看着碗里的白粥,恨不得自己也尝尝这毒的味道。
“怪不得老禅师说我来此处,必有机缘,果真是机缘到了,让我能再遇此毒。”李大夫说着,起身往床榻方向走去。
彩月因听得背嵴发凉,呆在原地,等回过神来时,李大夫已经坐在床榻边,撩起被子,要去脱余文茵的衣服了,这才慌忙去拦。
“那我不动她,你且将她衣服脱开,看看背后是否起了疹子。”李大夫痛恨这些规矩,吹胡子瞪眼地要求彩月。彩月有些为难,但碍于余文茵的病,只能让李大夫站出去,自己又将帷帐拉下,搬来屏风,这才扶着余文茵,给她脱衣裳。
“这毒,大夫是能解了?”苏念烟抿着嘴,片刻后才开口。
“自然是能的,虽没有十层的把握,却有个七八分,应当能行的。”李大夫拍了拍胸脯。
“李大夫若有什么想查的,想要的,本宫府里还有位宫里来的许太医,若是李大夫缺人手,他也是能给您打个下手的。”说罢,苏念烟起身,看着桌上的膳食,顿时胃里翻江倒海,一口没动,回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