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武氏还是那位雷厉风行的惠妃娘娘，就是找的人都不靠谱，前有曲意奉承的张太医，后有经不住拷打的小宫婢。苏念烟看着桌桉上签字画押的状纸，再看向跪在桌桉另一边的小宫女。
不过是个才入宫的小女孩，为了几十两银子卖命，实属可怜。苏念烟揉着太阳穴，可算是知道武惠妃怎么栽倒在余文茵手里了，出来办事的尽是这些不靠谱的人。
“送去贤妃处。”苏念烟收起认罪书，“若贤妃今日有动，殿内还有小红伺候着。”杜娟明白，单手将小宫女提起，往贤妃的长信宫去。
听从苏念烟的命令，杜娟只将小宫女丢入长信宫，未留下只言片语，便躲闪开。不出一个时辰，张贤妃的轿撵便从长信宫正门出来，看方向是要往昭阳宫去。
杜娟趁着武惠妃在照看大公主，避过昭阳宫上下耳目，藏入昭阳宫正殿的梁上。
“贤妃……妹妹。”武惠妃见着张贤妃，原本端庄持重的她，反而像个做错事的小姑娘。“姐姐何故如此鲁莽？一个才进宫的小女孩怎么能守口如瓶？”张贤妃气势汹汹，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主殿内的宫人们皆已退下，此时两人身边连个贴身宫女都没带。
“妹妹如何知晓……”武惠妃羞愧难当，垂着脑袋，脸上露出委屈之色。倒也是奇怪，见此情形，张贤妃竟然心软了，反过来安慰起武惠妃。
听闻武惠妃将大公主所见所闻说出，张贤妃娥眉轻蹙，问出同一个问题，“是巧儿执意要去，还是长公主的主意？”
“早已问过，是巧儿执意要去，给那个姓沉的将士求平安符，不想竟然让她听着了这个。”说着，武惠妃用手帕擦拭着眼眶里的泪珠，为了不让自己哭出来，高傲地抬起头。杜娟还以为自己被其发现，赶紧缩进暗处。
“姐姐湖涂，她是个什么身份，即便入宫，位份也越不过你我，何必为她乱了分寸。”张贤妃宽慰着，“相反，真正入了宫，才是好拿捏的。瞧余才人，眼看自己不受陛下待见，千方百计让自己妹妹入宫争宠，当真是难看得紧。”
“此番却不同。”武惠妃的语气中略带哽咽，想起大公主的见闻，又念自己勤勤恳恳侍奉在皇帝身边十余年，到头来竟然不及一个宫外女子，不免悲从中来。“我自王府时便陪在陛下身侧，陛下也曾视我为知心人，告诉我，当年我母家势大，若我育有皇子，母家未必不会借此把持朝政，那时我即便生下皇子，也需交给王妃抚养。”
“姐姐，皇后仙逝五年，何必再提起。”张贤妃将手覆在武惠妃手上，扶着对方慢慢坐下。
“对啊，皇后仙逝五年，我曾以为，后位非我莫属，我能够成为站在他身旁的人。五年以来，我为陛下管治后宫，并未有任何错处，可是陛下总说朝堂文官们反对，还不宜立我为后。我被困于深宫，无法与母家通书信，陛下便是我唯一的指望。”说着，泪水夺眶而出，武惠妃低头擦泪。
“如今陛下有别的心上人，我成了什么？”武惠妃憋着一口气，几度张口，却再说不出来话。
“陛下想是图个新鲜，余才人不正是个例子？才入宫时那般风光，现在呢？不也是个用亲妹妹固宠的毒妇。”张贤妃跪坐在地上，轻声细语地宽慰着，“况且姐姐还有我，姐姐的恩情我不敢忘，若是姐姐当真讨厌余氏，便由我来动手。”
“这是我同陛下之间的事，妹妹不必为了我，脏了自己的手。”武惠妃拉住张贤妃的手，轻微摇头，“是我鲁莽，幸而有妹妹在，那个小宫女我来日寻个由头，赏她几十两，将她打发出宫便是。”
“姐姐不必操心，且那样的人断不能留在宫里，我早已寻了由头将其打发。”张贤妃笑颜如花，当真是一张菩萨脸，一颗歹毒心。“姐姐莫忧心，想来前线就快有结果了，若是顾将军当堂求取余氏，陛下还能阻拦不成？再者说，男儿都是贪嘴的，何况坐拥天下的陛下，山珍海味吃惯的，一时新鲜爱惜起山野间的菜根了。”
这番话逗笑了一脸愁容的武惠妃，张贤妃借此乘胜追击，说道：“姐姐品行尊贵，不光是宫里的姐妹们，外头的朝臣们也是知晓的，只是西南战乱纷扰，陛下近来忧心，朝臣们怎好提起立后一事，总得等天下太平之际，找个陛下开心的日子不是？”
又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张贤妃才将悲痛不已的武惠妃宽慰好，传宫人们进来伺候，扶着武惠妃去寝殿歇息。杜娟便趁着两宫宫人混杂之际，从梁上下来，赶回长公主寝宫，将自己所见所闻说与苏念烟听。
“很好。小红去备茶，贵客马上就到。”苏念烟装作若无其事，翻动着手里的佛经，让在二十步开外的小红先出去。“当真说得这么肉麻？”听杜娟所说，苏念烟有些不敢相信。
武惠妃是个痴心的，怎么往日看着沉稳的张贤妃也会如此？就杜娟刚刚说得话，拿出去写成折子戏，让京城的浪荡子们听，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大致如此，奴婢只能说个大概。”杜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她确实记不下太多文绉绉的东西，于是照着话本里郎情妾意的词，将两人的话添上。
苏念烟翻了个白眼，抬手揉着手臂上浮出的疙瘩，不等苏念烟缓过劲来，小红便端着茶水慌慌张张的进来，说是贤妃来了。
“不过是后宫的娘娘，何以吓成这个样子，在长公主面前失仪。”杜娟斥责道，她特别好奇，提拔谁都好，长公主为何提拔一个看着如此胆小的宫人。
“奴婢冒犯，但是……但是娘娘脸上有怒意，气势汹汹而来，可要奴婢们拦下？”小红颤颤巍巍，伏跪在地。
脸上有怒意？苏念烟来了兴致，一向似女菩萨的张贤妃，发起怒来是个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