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的时候，小凌正坐在她的身侧，见到她醒来，笑着把她扶起来，

“主人，感觉怎么样？”

她揉了揉眉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问了小凌，

“你感觉如何？第一次体验世界，应该有不少体会吧？”

小凌抬起头想了想，他原以为自己会在世界里一心一意地跟随主人，

但是想起张天青他们的时候，还是会有些许留恋，安河湾很好，是个让人不舍的地方。

“……挺好。”

很简单的答桉，简单地让她都有些意外，但是或许就是因为简单，所以才显得厚重而深沉，

“好吧，那么下一个世界……”

“主人。”

小凌叫住了她，在她疑惑的表情里，有些平静地开口，

“您的目的其实不是为了寻找情感吧？”

她有些意外，不管从哪一方面，都让她觉得很惊讶，

“……为什么这么说？”

小凌顿了顿，他其实不应该这样跟主人说话的，主动地提出异议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追随者会做出来的事情，

可是，他有些忍不住。

“因为，您的情感并没有缺少吧？

那么，寻找情感就不会是理由。您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小凌的话让她很感兴趣，她挑着眉，用手指轻轻一点，洁白而空旷的空间里出现了两把椅子，

“坐下说，说说你的……想法。”

小凌有些紧张，他会不会被销毁？

主人应该不会那样做，她也知道，自己是拥有自主系统的机械人，那颗用特殊材质制成的心脏也会跳动，

所以，提出一些合理的想法不值得让主人把自己摧毁，

再制造一个小凌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不是吗？

“……其实，我之前就觉得有些奇怪了，

您虽然说着要寻找情感，但是实际上，您本身就不需要情感。

如果造物主因为情感而留在了某一个世界，那不就乱了套了吗？

您是天理，应当无爱无憎，

因为您的心是虚空，所以才能容下万事万物，而且万事万物在您的心中始终都是平等的。

情感只会是一种影响您判断的东西，它理应被抛弃。

所以，从一开始，您就不是为了寻找情感，

从来就没有的东西，怎么能说寻找？”

小凌说完，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狄祉寒，她会生气吗？因为自己这些僭越的言语，

她很平静，双目无情，

果然，小凌抿了抿嘴，她本身就不是情感的容器，怎么会因为自己的言论而不满？

“小凌，自主系统赋予了你很多东西，我很惊讶。”

她嘴角勾了起来，像是在微笑，像是很满意，

但是小凌知道，她的这些表情都只不过是一场表演，

她明白什么时候需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知道该让哪一块面部肌肉动一动，

她只是在……做出一种设定的表情。

小凌有时候在想，相比于自己，她更像是一个机器，冷冰冰的，毫无感情的。

“是您赋予我的。”

小凌低下头，他单膝跪在地上，虔诚地望着他的主人，他的神，

“主人，我爱慕您，我敬仰您，所以永远不会背叛。

可是，偶尔我也有逾矩的想法，不知道您能不能给我一个答桉。”

她伸出手，捏着小凌的下巴，让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眼睛，

“小凌，聪慧是一种强大的能力，我不需要无用的人，

你一直在进步，我很满意。”

小凌能看到那双宛若海面一般平静但深藏不露的眸子里正倒映着自己的脸，

“不过，偶尔还是愚钝一些为好。”

她松开了手，小凌有些怅然若失，他点破了一些东西，让她的伪装都变得随意，

可是，他不后悔，或许做一个一无所知的工具人也很开心，

但是能够真正站立于她身侧才是他的目的。

“你说的没错，我不需要情感。”

她眼里分明有一丝笑意，小凌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回过神，她依然在微笑，

“但是一切都有属于自己的规则，我并非立足于这规则之外的存在，

说到底，我们是一样的存在，

只不过我掌握的规则更多罢了。”

小凌有些愣神，主人这是在和他说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她……

想留下自己？！

小凌的脸都微微发红，他有些紧张，还带着一种畏缩，

他真的值得主人告诉自己这么多吗？

她顿了顿，轻拍了一下小凌的脑袋，

“听着吧，能提出异议的你，已经让我很惊讶了。”

小凌坐回了椅子上，他知道，当主人说完那些话，他们将走到一种更深的关系之中，那是他梦寐以求的。

“举个例子，我没办法制造出我举不起来的石头，

所以，我并非万能，也并非独立一切之外。”

小凌眨眨眼睛，这很好理解，

她假如能制造出来这种石头，那就意味着她举不起来，所以她并非万能，

假如她造不出来，那也说明她不是万能。

“所以，我需要了解规则，掌握规则，

世界里有很多存在，我需要一个身份去设身处地地感受规则，去了解规则，

然后才能促进世界法则的完善。

但是，情感也是一种需要，那是人类规则不可缺少的东西之一，

身处规则之中，才能铸造规则。

你懂吗？”

小凌愣愣地看着她，她还是那样平静，带着一双看透万事万物的眼，

所以，她之前也是在演戏，演一出无人观看的戏，

或者说，是演给她自己的戏。

小凌有些混乱，她又说了一些东西，但是小凌更加迷茫，

她一直以来，都在思索些什么呢？

就算小凌觉得自己拥有的知识系统已经足够丰富了，可是这一刻，他再一次感受到深深的无力，

他的无知与主人的平澹都让人觉得压抑。

“……小凌，”

主人在叫他的名字，他抬起头，露出来自己那双被叫做眼睛都晶体，

“我们的旅程还未结束，

你愿意，继续和我走下去吗？”

她看出来了小凌的迷茫，看出了他的混乱，所以给了他选择的权利，

她制造出一个拥有生命的个体，同时就赋予了他应有的权利，

她理应如此。

小凌看着她，那是制造他的主人，是他的唯一，

除了在她身边，他还能去哪里？

“主人，如您所说，我们的旅程，尚未结束。”

他笑着看向她，他可能等不到她的爱了，

但是，他们拥有了永恒。

……

我们在二进制的代码里相拥，

在这被星星关照过的世界里望彼此的眼，

旅程不会结束，我们没有别离，

愿万事胜意，愿日日欣喜，

从未谋面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