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娜卡纳走过了大半的海基尔城，到异教宵禁入夜前的晚功时方才回到海基尔主祭安排的住所。

粗略上来说，巨王教的晚功对应真教的晚间弥撒，但在各自的神学论述与仪式上，两者却是天差地别。

简要来说，真教的弥撒在于神，在于赞美神、领受神、从而与神同在，而巨王教的晚功在于人，在于克己欲、在于遵律法、让自己贴合神的旨意。

或许得益于寒风凛冽的环境，北土的巨王教行事往往比其他地方的巨王教更加清心寡欲，更加地苦行。

“【人有私欲，那私欲是看不见的魔鬼，引我们走向那背离神之地。】”

海基尔主祭在晚功中同众人讲道：

“这是愚钝者们的话，此言出自于真教中的一位真福。”

讲经院中的众人微微点头，转动手中的念珠。

“我们唤他们做愚钝者，并非因为他们不聪慧，而是因他们没有像我们这般明白吾王之王才是理应敬奉的神。

真教徒中不乏智者贤人，他们也能说出富有智慧的言语。我说这些话给你们听，是要你们从中汲取他人的智慧，而不是自视甚高，自欺欺人。要知道，【唯有智者能领会神的旨意。】”

海基尔主祭以一句《智慧书》里的经文做结尾，而后便带领众位圣职做晚祷。

在场的异教圣职们，有不少人的身上泛出苍白的颜色，那颜色虽然不深，但维娜卡纳能清晰地看到，一个接一个的死魂匍匐在他们的身上，死魂的嘴巴咧开着笑，似在嘲弄，同圣职们脸上的肃穆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那些死魂好像长出根须般，扎入了圣职们的灵魂中。

在场的圣职里自然不乏那些远道而来的各地主祭圣职，乔装成主祭的维娜卡纳自然也在其中。

王女手中攥着颂珠，那是她提前备好的。

真教徒们眼中的活圣人参加异教的晚功，还随着这些异教的圣职们诵念他们的经文，此事一旦外传，必会让众人为之大惊失色。

可维娜卡纳不在乎这些。

因她知道，主也不在乎这些，她不在乎人如何作想，只在乎主如何作想。

圣维娜卡纳回到这地上，不是要体贴人的意思，而是要体贴神的意思。

因人的意思各有不同，人会彼此对立，会将一些人残忍迫害，又会将另一些人奉上高位。

千年后的数场普世公会议里，经院哲学家们会争论一条又一条的教理。

当谈及圣维娜卡纳时，他们自然也为之争论不休。

他们在引经据典，在驳倒另一方的过程中，议题总是充满争议，同时会在辩驳中得到共识。

其中一条议题是：圣维娜卡纳是人诞生的，还是神派来的？

一派教士认为圣维娜卡纳是人诞生的，另一派又认为她是神派来的。

是的，毫无疑问，历史记载维娜卡纳是尤利西斯与雷梅黛丝之女。

但当后人审视历史的时候，谬误总是不断产生，那些谬误又会不知不觉中得到共识。

因为世人的情感倾向于相信那些谬误。

所以他们各执已见，在辩论了七天后，依然无法驳倒对方。

最后，在教宗的主持下，他们勉强地搁置争议，拾起辩论中的共识。

那共识就是：

【维娜卡纳是人诞生的，圣维娜卡纳却是神派来的。】

……………………….

……………………….

晚功持续了大概一个半小时。

维娜卡纳回到住所之中。

桑德拉与王女同居一室，忠诚的女骑士在维娜卡纳推门而入后，终于把不安的心放了下来。

“怎么样…殿下？”

女骑士凑上前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在那里见到许多人忍受着死魂的侵扰，”

维娜卡纳顿了顿，接着道：

“他们把这当作吾王之王的磨练，只要在审判之后，吾王之王许诺的新世界必将到来，在那时，他们如今的苦痛相较于那时的幸福，必是微不足道。那些人心中是如此想的。”

桑德拉听着，她觉得这是多么的不可理喻。

维娜卡纳则不以为然。

桑德拉禁不住地问道：

“你要…你要如何拯救这些人…等那苍白骤雨全然降临吗？”

“这确实是个方法，但我不会这样做。”

维娜卡纳如此说道。

“那你要…”

轰隆！

桑德拉话音还未落下，忽然间听到外头一阵巨响。

像是万里无云，可有惊雷突兀地噼打在平坦的地上。

维娜卡纳抬起眼，望向住所之外。

那灿金色的眼眸穿透了层层阻碍，落在了极远的地方。

“动身吧，桑德拉。”

维娜卡纳说着，站起身来，她捡起被麻布包裹着的圣剑索菲亚。

“怎、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桑德拉慌张地从床板底下翻出配件。

她不知道维娜卡纳看到了什么。

“有人召唤了魔鬼，企图驱使它。”

维娜卡纳简短地说道。

住所之外，海基尔城的讲经院已经乱了起来。

“着火了！”

“下城着火了！要烧死人！”

在海基尔城的下城方向，火势从杂乱的民宅间蹿了上来。

火舌于滚滚上升中的浓烟中闪烁，火势以极快地速度开始蔓延，将周遭一切都视作猎物。

维娜卡纳和桑德拉听到一片骚乱声，推开门，就见有异教圣职慌慌张张地从下城区跑来，他朗声大喊，同众人警告着火情。

“哪里着火了？！”

有人这样问道。

那位异教徒便跑到城内稍高的坡，指着下城区着火的地方道：

“那里，左边的那几条街巷！”

房子挡住了火焰，站得不高的话，只能见到些许火舌，但这也足以引起人们的惶恐，异教徒们四处逃窜。

火场之中陆陆续续有人从里面逃出，嘈杂的人声里，一时间，整个海基尔城到处都盛传起火情。

维娜卡纳与桑德拉赶赴了火场，她几乎先了所有异教圣职们一步。

火场愈发接近，烈焰在空中炸裂，爆发出一阵阵声音，火舌就在不远处蹿起，临近失火的地方，能听见各种各样惶恐的惨叫，与孩子们如同起哄般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