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到吗?我家主人请你进去坐坐!”
长相凶狠的汉子拦住去路,满脸威胁的看着薛瑞。
薛瑞知道今天是走不成了,只好转身回去。
门口的护卫推开门,对薛瑞父子道:“进去吧。”
雅间门口,摆着一展绘着花鸟的屏风,挡住了薛瑞父子的视线。
室内,传来阵阵灵动悦耳的琴音,以及几个男女的说笑声。
薛元皓定了定神,绕过屏风走进了雅间。
这雅间布置的颇为文雅,在四周放着几张小几,上面摆放着瓜果蜜饯,及酒水吃食。
在正首和左右两张小几后,各跪坐着一个男子,在他们旁边,还伴有一个薄有姿色,穿着暴露的女子,一看就不是良家。
两人进来后,雅间内六人停止说笑,不约而同朝他们看来。
对方打量他们时,薛瑞的目光也飞快在三个男人身上扫过。
正首一人,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岁左右。
左手边一人,是个中年文士,目光冷澹,他对面的那人,是个大腹便便的男子,穿着员外衫,看起来像个土财主。
薛元皓上前两步,对山羊胡男子拱手道:“下官薛元皓,见过韩大人。”
山羊胡男子却摇头笑道:“这你可就认错人了,这位才是韩大人。”
说完,目光看向中年文士。
这中年文士面色微冷,对薛元皓道:
“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上首这位,乃是吏部文选司郎中徐卫,徐大人!”
薛家父子一惊,本以为今日是韩左做东,不成想竟来了个吏部的官员,看来,这徐卫也参与到了粮商的谋划中。
“下官见过徐大人,韩大人。”
薛元皓对两人行了一礼,站着也不说话,等着对方先开口。
“你们先坐下吧。”
徐卫抬手压了压,示意两人入座。
在两人面前,摆放着两张小几,薛瑞父子对视一眼,而后坐下。
等两人坐下,徐卫对薛元皓笑道:
“今日韩大人邀你前来,倒是不曾想到令郎也瑞侍在侧,老夫先前就对他有所耳闻,是以心中颇为好奇,这才请他进来见见,现在一看,果然气度不凡,一表人才!”
这种低级的吹捧,薛瑞父子根本就不信,现在他说的这么好听,肯定有特别目的。
薛元皓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谦虚道:“徐大人谬赞了,犬子顽劣,当不得如此夸赞。”
“呵呵,先前老夫听人说,韩大人和薛大人之间似乎有些误会,老夫来此,其实就是为了做个中人,调停一下此事,薛大人以为如何?”徐卫看向薛元皓,问道。
他说的误会,自然是韩左为粮商出头,扣发了钦天监俸禄的事。
不过,薛元皓却揣着明白装湖涂,反问道:“徐大人,下官从未见过韩大人,何来误会一说?”
“我劝你不要不识抬举!”
忽然,坐在右边的胖员外把酒杯往桌上一顿,对薛元皓怒目而视道。
薛元皓不知对方身份,皱眉问道:“不知阁下又是何人?”
胖员外冷哼一声,咬着牙道:“在下孙河,高升粮行的东家,前东城兵马司指挥吕辉,乃是我的堂妹夫!”
听他自报家门,薛家父子顿时明白了他的身份,感情这家伙就是合谋涨价的几个大粮商之一。
孙河对父亲的态度,让薛瑞十分不满,忍不住讥讽道:
“原来你就是指使城中泼皮去骚扰我外公家粮铺的幕后黑手,阁下真是好手段,竟然亲手把自己的堂妹夫送进了大牢,实在令晚生佩服。”
“小崽子,你是在找死……”
孙河被戳到痛处,挣扎着要爬起来,可惜他跪坐太久,双膝都有些麻木,一时间竟没爬起来。
眼见要打起来,韩左提醒道:“孙员外何须动怒,今日咱们是来议事的,不是来斗气的,你要是想不欢而散,尽管动手。”
“哼!”
孙河到底是商人,又有求于韩左,只得悻悻坐下,狠狠瞪了薛瑞几眼。
徐卫怕节外生枝,直入主题问薛元皓:“薛大人,据老夫所知,你岳丈家也开了间粮铺?”
“确实如此。”薛元皓点头。
“生意还好吧?”
徐卫故作关心道。
“因岳丈家价格公道,是以生意还行,每日购粮百姓络绎不绝。”
薛元皓懒得跟他们兜圈子,索性主动递上了话柄。
果不其然,徐卫抓住了机会,叹气道:
“你们家铺子生意好做,可城中其他粮行生意却惨澹的很,薛大人可知道原因?”
“这……下官不知。”薛元皓摇摇头。
“正是因为你家粮铺低价售粮,才坏了别人家的生意!”孙河抓住机会,咬牙切齿的说道。
“孙员外这话可就说差了,我岳丈家粮铺做的是正经生意,和其他粮铺并无冲突,何来坏了别人生意一说?”薛元皓冷下脸来,对一个奸商,他没必要给好脸色。
“你……”
孙河还好开口,徐卫却伸手阻止,温言道:
“薛大人,且不论你岳丈家粮铺有没有坏别人生意,如今城中粮价上涨,不少商家都赚的盆满钵满,薛大人不妨做个主,让你岳丈把粮价涨上几成,跟孙员外他们一样,这样大家都有得赚,何乐而不为呢?”
“徐大人,下官乃是钦天监官,并不懂做生意的门道,是以从来没掺和过这种事情,怕是做不了岳丈家的主,若是没有其他的事,下官刘告辞了。”薛元皓委婉拒绝道。
见他如此不给面子,徐卫脸上恼怒之色一闪而逝。
雅间内气氛凝重,几个陪酒的女子停下手中动作,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啪啪啪——
这时,徐卫拍了拍手,雅间内室的琴音顿时停止。
片刻后,就从中走出一名抱琴的女子,这女子眉如墨画,肌肤胜雪,美艳不可方物。
尤其是她的身量极其苗条,行动间有种弱柳扶风之感,让人忍不住想将她揽入怀中。
徐卫目光在女子身上打了几个来回,而后对薛元皓道:
“薛大人,这位姑娘名叫倩娘,乃是孙员外特意请来的琴师,咱们几人都有佳人为伴,自然不好怠慢了贵客,不如就让她为薛大人左酒吧。”
说完,徐卫对着倩娘点点头。
倩娘将琵琶放到一边,屈膝对薛元皓福了一福,轻声道:“能为薛大人左酒,是奴家的荣幸。”
薛元皓父子脸色都变了变。
这徐卫还真是老狐狸,见事情谈不拢,就立马换了策略,他让倩娘伺候薛元皓饮酒,不外乎是为了施美人计,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现在送上这么个大美人,再谈事情的时候,薛元皓就不好拒绝了。
见倩娘朝父亲走去,薛瑞忽然一把拉住倩娘嫩葱似的玉手,断然道:
“这位姐姐,你可不能去陪我爹,先前出门时,娘可是亲口交代了,不能让他在外面沾花惹草,不然他回去就要跪搓衣板了。”
“哈哈哈。”
室内众人闻言都是一愣,接着就捧腹大笑起来。
薛元皓也被弄了个大红脸,尴尬的恨不得钻进地缝,他虽说有些惧内,可还不到薛瑞说的这个地步,现在他当场说出来,不是打他的脸吗?
见老爹狠狠瞪着自己,薛瑞连连苦笑,这可不是他想坏老爹好事,而是在帮老爹解围!
徐卫笑罢,打圆场道:
“男人在外都是逢场作戏,你爹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七品官,日后少不了出席这种场合,若是一直独善其身,怕是难以融入官场,再说,今日的事你不说,你娘又怎会知道?”
“我娘鼻子可灵了,这位姐姐香气袭人,离我爹太近的话,我爹回去肯定会被发现,正好我现在很无聊,还是让这位姐姐陪我说说话吧。”
薛瑞握着倩娘的手,想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不成想倩娘站的很稳,他竟然没拉动。
倩娘挣脱薛瑞的手,下意识朝徐卫看了一下,见他没有表示,便自作主张道:
“既然如此,那奴家就陪陪这位小公子吧,也免得薛大人为难。”
而后,在薛瑞诧异的目光下,倩娘坐到了他身边。
孙河见状,气的咬牙切齿,他花大价钱请来的俏美人,竟然选择去陪一个不懂风情的毛头小子,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来来来,既是宴饮,岂能不饮酒,诸位,请满饮此杯!”
徐卫怕气氛冷场,端起杯子,提议道。
因为今日要谈事情,所以宴席上喝的是西域葡萄酒,度数并不高,薛元皓有些酒量,倒也没有推辞,配合着喝了一杯。
放下杯子后,徐卫并没有再说粮铺的事,转而跟薛元皓谈起了钦天监的事情。
薛瑞支着耳朵,一边心不在焉的跟倩娘说话,一边偷听另外几人的谈话内容。
听着听着,薛瑞就感觉有一只小手放到了自己大腿上,还在向某处缓缓靠近。
“靠!”
薛瑞登时一惊。
先前他见倩娘举止稳重,并不像另外几个女子那般轻佻,还以为她是个只陪客人喝酒的清倌人,没想到她竟直奔自己下三路去了!
薛瑞是个情场初哥,哪里见过这种大尺度的阵仗,顿时脸红的像个煮熟的大螃蟹。
感觉到倩娘的手还在他大腿上摩挲,似乎并没有收手的打算,他终于忍不住低声提醒道:“倩,倩娘姐姐,我还是个孩子啊!”
“嗯?”
倩娘微微一愣,接着反应过来,这小子以为她是在做那种羞耻之事,脸上顿时浮现一片红霞,忍不住在薛瑞腿上掐了一把。
“唉哟!”
薛瑞吃痛,忍不住轻呼一声。
几人闻声看去,就见薛瑞呲牙咧嘴,正对着倩娘挤眉弄眼。
倩娘不动神色收回手,抓起一把颗蜜枣干果,一口气塞到薛瑞嘴里,娇哼道:“真是人小鬼大,还要姐姐喂你,羞也不羞?”
薛瑞猝不及防,嘴被塞的满满当当,只好捂住嘴巴,艰难的嚼咽。
两人的举动,被徐卫几人当做是在调情,除了在心里腹诽几句,倒也没有过多关注。
见几人继续说话,倩娘终于松了口气。
此时,薛瑞离倩娘几尺远,全神戒备,一副防狼似的模样。
见他这样,倩娘咬着牙靠近了些,用手沾了杯中酒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锦……”
看清这个字,薛瑞顿时反应过来,难怪陈镒安排的人一直没有出现,敢情倩娘竟是锦衣卫安排的暗子!
联想到刚才倩娘反常的举动,薛瑞哪里还不明白,人家先前哪是在吃自己豆腐,敢情是在他大腿上写字,表明身份……
还好刚才的事就倩娘知道,要不然他真的就要社死了。
明白了倩娘身份,薛瑞反倒自在了不少,跟倩娘有说有笑,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再看薛元皓那边,听他说完钦天监的事,徐卫意气风发道:
“薛大人学识渊博,做个七品官真是屈才了,正好老夫在礼部有些人脉,待今日之事了结,老夫便跟礼部那边打个招呼,让他们上报之时,多照顾一下薛大人,以薛大人的资历和功绩,不出半年就能再升一级。”
薛元皓忙道:“多谢徐大人抬爱,下官实在无福消受,还是顺其自然吧。”
话说的客气,却依旧婉拒了徐卫的好意,这让三人面上都有些不好看。
韩左阴沉着脸道:“薛大人,听说最近钦天监官生因俸禄未发之事,怨气大的很,不知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其他衙门都发了,唯独钦天监不发,官生们自然有怨言。”薛元皓点头确认。
韩左冷笑道:“实话与你说吧,你家粮铺一日不涨价,钦天监的俸禄就发不下来!”
薛元皓沉声道:“韩大人,这粮铺之事,跟钦天监俸禄有何关系,莫非韩大人也是在替粮商们出头?”
韩左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才傲慢道:
“本官跟你说个明白,我户部和城中大粮商多有往来,平日里也有许多倚仗粮商的地方。
你家粮铺坏了市场行情,让大家都没法做生意,我户部多少也会受到影响,所以本官才帮粮商们来说和,如果你不给同行方便,那本官也不会给钦天监行方便。”
薛元皓脸色难看,质问道:“韩大人,如今城中粮价暴涨,百姓苦不堪言,若是再涨下去,不知有多少穷苦百姓要饿死,韩大人身为户部官员,岂能为虎作伥,坐视此等惨剧发生?”
“放肆!”
韩左一拍几桉,大喝道:“京中百姓饿不饿得死,跟你一个钦天监官有何关系?就算真的有百姓饿死,那也是朝廷的事,并非我韩某人的事,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家粮铺不涨价,钦天监俸禄就别想发,等时间久了,我看你能不能承受得住几百人的怒火!”
薛元皓深吸一口气,看向上首的徐卫,咬牙道:
“徐大人,刚才韩主事的话您也听到了,这等不顾百姓死活,只知为奸商张目的昏官,上对不起天子,下对不起黎民,徐大人为朝廷铨选官员,岂能纵容他如此胡作非为?”
徐卫闻言,将怀中女子推开,笑呵呵道:“薛大人即入了官场,岂能不知官官相护的道理?”
“大,大人此话怎讲?”
薛元皓脸色一滞,讷讷问道。
徐卫戏谑道:“实话与你说吧,粮商之事,牵扯甚广,有不少大人物都在关注此事,你今天要是不给个满意的答复,等到下次,找你的人就得让你跪着答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