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折腾,导致慕皎皎第二天一天都没起身。
到了第三天,她才算是勉强拖着酸软的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
“娘子,你一去几个月,这几个月府上可发生了不少,要不要婢子现在和您好好说一说?”红豆亲自给她更衣梳头,轻声细语的道。
“这些不急,有你们郎君在呢,他肯定都已经处理好了。”慕皎皎摆摆手,“咱们还是先去看看君君吧!”
“是。”红豆给她扶正头上的珠钗,便连忙扶着她往君君的住处去。
君君自打被崔蒲带回来后,就被安排在了距离他们的院落不远处的一个小院子里。那个地方不大,但是屋子修得小巧精致,房门口还种着一株木槿,每次开花之时红彤彤的一片,十分好看。现在将它安排给君君暂住休养再好不过了。
慕皎皎没回来之前,崔蒲每日都会去她那里看看她。现在慕皎皎回来了,他就顺势将这个责任甩给了她,理由也用得正大光明:“你们都是女的,在一起也好说话些。我一个男的,每次去见她都尴尬得很。而且看完她出来的时候,大娘子看我的眼神都跟要吃了我似的!以后我都不去了,她就交给你了!”
当慕皎皎过来时,君君刚吃完药。
见了慕皎皎,她连忙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慕皎皎上前按住了她:“你身体不好,还是躺着吧!咱们之间,何须讲那个虚礼?”
君君感动得眼眶发红。“这些年,我经历了许多事情,无数次都觉得自己撑不住了,只想一头去撞死。但在寻死前,我却总会想起崔六郎君、卢九郎君还有王十七郎君的身影。我常想,如果我真的死了,这世上应该只有他们三个会真正为我伤心吧?可是临死前都不能再见他们一面,我怎么都不甘心!就凭着这一口气,我一直苦苦支撑着,谁知这一天还真就被我给等到了!现在,知道他们三个都过得好,夫妻和顺、儿女满堂,我心满意足。便是现在就死了,我也没有一点遗憾了!”
“你要是真死在我们这里,那六郎的遗憾可就大了!”慕皎皎摇头道,“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你,自然以后都会好生照顾你。你现在也不用想太多,安生在这里调养身体。等身体好了,我们再好好商量以后的事。”
“六少夫人你是说……我这个身子还能好?”君君闻言大惊,“你可要知道,其实我身上还沾上了花柳病,都已经一两年了。都是、都是那个男人在赌桌上输光了钱,就拿我去抵债。一开始我也反抗,然后他就打我,将我打得人事不省之后,再将我……”
“好了,别再说了。你这个病,我说能治就一定能治。”慕皎皎打断她。
君君这些年受了多少苦,不用她明说,她昨天给她把脉的时候就已经明确的感受到了。现如今,君君才刚开口,她就禁不住的为她心疼。
君君连忙就收起泪意,赶紧点头道:“六少夫人你是当世难得的神医,我相信你!你说我的病能治好,那我就肯定能治好。要用什么法子什么药你尽管用,我都扛得住!”
从她那双突然就涌现出无尽对生存的渴望的眼睛里,她就能知道其实她还是想活下去的。
其实也是。好端端的,谁愿意稀里糊涂的去死?好死也不如赖活着啊!
慕皎皎目光往她身上一瞥,便道:“前天你走路时,我看你左腿似乎有些不协调?”
君君连忙低下头。“当初被卖到并州一户布商家中时,那个布商有些特殊癖好,经常将我折磨得遍体鳞伤。我扛不住了,便想逃。谁知才刚逃到后门口就被他们给抓了回来,当场他就把我的腿给打断了。不过因为那布商喜欢看我跳舞,不舍得让我就这么瘸了,便请了大夫给我治。养了三个月,到现在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仔细看看不出区别来。”
但是在她看来,其实她的腿根本没有完全好。那个布商请来的是个半吊子大夫,根本没有给她把骨头接正,所以才导致她现在走路高低不平。而且很有可能,她的腿伤还没好,那个布商就又已经逼迫她跳舞给他看了!
“我可以让你恢复如初。”慕皎皎道。
君君一怔,慕皎皎又道:“不过,前提是我得把你腿断掉的地方重新打断,再接上。你愿意承受这个痛苦吗?”
“我愿意!”君君双眼一亮,立马点头。
“那好,我这就让人去准备东西。过两日等我精神恢复些了,我就来帮你重新正骨。”
“嗯,那我等着了!”君君连连点头,满脸的感激都快溢出来了。她忍不住又落下泪来,“我就说了六少夫人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初在长安,如果不是您一掷千金为我出头,我只怕早就已经被武郎君给玩弄死了。现在隔了这么多年,又是遇到你们才让我脱离苦海。如今你还给我治病,为我重新正骨……便是生我养我的阿爹阿娘都没有为我做过这么多事。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下半辈子我一定为你做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当初多么高傲的花魁娘子,现在才得了这么点恩惠,就对她感激涕零。这低声下气的模样看得慕皎皎都唏嘘不已。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先好生歇着吧!昨天我把你的方子改了改,你最先照这个吃着。你身上的毛病虽然多,但我会一项一项给你治。半年之内,肯定都会给你治好的。”
“嗯,一切都听六少夫人您的安排。”君君赶紧点头,便又低头抹了抹眼角。
再和慕皎皎闲话几句,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听府上的人说,六少夫人你在回来的路上遇袭了?那刺客抓住了没有?你和小郎君小娘子都没有事吧?”
“我们都很好,刺客抓住了,幕后主使也被挖出来了。胆敢对我们下如此毒手的人,我们自然不会让他们逍遥法外。”慕皎皎淡声道。
“是吗?可是,我怎么听说,这件事似乎还和当朝首辅家中有些关系?”
“那又如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既然做了坏事,他们就应该做好承担相应后果的准备。”慕皎皎低声说着,唇角微微向上勾起一抹冷笑。
君君听着,突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此时的长安
相府里头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到底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他为什么会突然吐血?”李林甫站在床头,看着吐血不止的儿子,着急得手背上青筋都冒了出来。
几名大夫站在一旁,唯唯诺诺说不出话。
李林甫大怒,随手指了一个人:“你,说说七郎君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据我们推测,七郎君应该是中毒了。”大夫小声道。
“中毒?中什么毒?谁给他下的毒?”李林甫连声问道。
“这个……”几名大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欲言又止。
“你们快说!再不说,就别怪本相不客气了!”李林甫怒喝,竟连相爷的威严都摆出来了。
几名大夫吓得不行,赶紧跪下道:“其实不是我们不愿意说,而是……而是我们也不知道七郎君他中的是什么毒啊!”
“你们居然不知道?”李林甫越发怒火中烧。
几名大夫嘴里发苦,欲哭无泪。
“回李中书的话,我们是真的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们翻遍了医书,也没找到七郎君现在的病症所对应的毒药。想来,应该是……”
“应该是什么……”
“应该是有人用了什么从番邦运来的药材吧!”
哗!
李林甫挥袖便将手边的茶具全数扫到地上去。“你们说了不等于白说么?现在,本相命令你们赶紧找出病因,将七郎的命给救回来。不然,要是七郎有个三长两短,本相必然让你们陪葬!”
他的怒喝才放刚放出去,便见一个小厮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干什么的?”李林甫没好气的喝道。
小厮赶紧跪地:“启禀中书,奴才有一件要紧事要禀报七郎君。”
“什么要紧事?”
“就是……这些日子被七郎君点名去研究那日在长安城外捡到的布片的那些大夫,这些日子陆续都死了。就在今天早上,最后一个人也在睡梦中死去了!”
“什么!?”李林甫脸色陡变,“都死了?”
“都死了!?”
一个虚弱的声音忽的从背后传来。旋即,声音便拔高了,变得又急又怕。“全都死了吗?怎么会!他们怎么死的?你快说,都怎么死的!”
李七郎君竟是从榻上爬了起来,不顾丫鬟的阻挠歪歪倒倒的来到小厮跟前,一把紧紧抓住他的衣襟。
小厮被他这般模样吓得面色惨白。“都是,都是在睡梦中死去的。”
“睡死的?没有吐血么?”
“没有,所有人的死相都十分平静,根本看不出任何痛苦,就像是老人在睡梦中无疾而终一般。”
“那就是说,我的症状和他们还是不一样的?”李七郎君大喜,连忙拍着胸口长出口气。
一旁的老大夫见状,忍不住小声道:“虽然那些人的症状和七郎君你不尽相同,但有一点却是一样的。”
“哪一点一样了?”
“就是,他们的身上也查不出任何毒药的迹象。”甚至,他们好歹还是在睡梦中阖然长辞的,并没有经历多少苦楚。而你,从三天前就开始吐血,现在越吐越厉害,短短几天的功夫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哪里还看得出之前风流倜的模样?
当然了,后面的话老大夫忍住了没说。
但就这一句话,就已经足够让李七郎君崩溃了。
“啊,我中毒了!我要死了!来人,救命,谁来给我解毒啊!我不想死!”他连忙大声叫着,挣扎不休。
但很快他就发现,他越是激动,胸口原本只是隐隐的痛感就越发清晰可感。就像是一只手掌硬生生从胸前插了进去,在里头放肆的搅动起来。
“阿爹,我疼……好疼……”
他连瞪圆双眼,双手徒劳的在空中抓挠了几下,便猛地张大嘴,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