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半分钟。”

一个身穿银白色制服的男子交叉双臂，肩膀上停着一只灰黑的老鹰，锃亮的深棕色皮鞋在地上踏着节奏飞快的拍子。他在这里担任发号施令的角色，一百多名穿着破烂白大褂的人听从他的指挥。

其实那些白大褂都新得很，只不过在他的眼中，穿着白大褂的人都是邋里邋遢的，这世界哪里还需要他们这些“伪研究员”，装模作样地打扮成学者的模样。

“二十秒！”

飞奔的脚步声充斥了整个房间，超过一半的“烂白大褂伪研究员”向他跑去。

“十秒！”

陆续还有接连不断的奔跑声，却无人敢说话，万一被他听到抱怨的话，即使只是叹口气，都可能随时被扔出去。

扔出去还不算最糟的，还可能被编入实验体，一生无法再重新掌控人生，而这也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有一次一名在他手下的研究员吐了口唾沫，只差一点点就要溅到他的皮鞋上，即刻就被拉走，沦为实验的燃料。

从研究实验的人员变为被实验吞噬的燃料……这种走向的牺牲精神大抵是连世界顶级科学家都没有的吧。再说了，一个人体的大脑能提供多少“燃料”？根本不足以维持这个巨大的“计算力场”。通过一瞬间将人类大脑提升到100摄氏度，榨取其中的所有计算力能量，这一做法连杀鸡取卵都称不上，利用近体温三倍的高温得出的后果只能用“浪费”二字来表述，这根本就是暴虐。

“五，四，三，二，一！”

最后几个人惊慌失措地跑到银色制服男子面前，可还有一个人没到。

“肥波！”

“啊！最后一个，最后一个！”肥波吓得手直发抖。

“说好15分钟，就你一个还没完成，回来！”

“可这个……”

“我说，回！来！”男人的怒气值让人感觉空气都在震动，“智鹰，你去。”

男人肩上的老鹰飞起，发出机械计算的声音。这是男人最信任的人工智能机器，和他如影随形，同真实的老鹰看起来没有半点分别。

“不用了不用了，好了。”肥波拖着庞大的身体，一抖一抖地跑回来。

男人吹了个口哨，智鹰飞回他的肩上。

“101-200结果如何？”

“一切正常。”

“好，扔去做燃料。”

男人的话像电流一样击中肥波，肥波啪地跪到地上，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流出来，“头儿，我刚来三个月，能不能……啊！”

天花板上伸出两条机械的手臂，夹在肥波的两条胳膊上，手臂上的金属利齿扎进肉里，不仅溅出鲜血，还有脂肪。

“不……求求你，给我次机会。”肥波最后挣扎的声音随着机械手臂的上升而渐渐远去，屋顶上有一个洞口，直接将肥波传输到“燃料”管道之中。

地板和墙壁飞速吸入从肥波身上溅出的污秽，进行内部自动清洗。一些研究员的白大褂，甚至脸上也溅到了血渍，却没人敢吭声。

“说了直接用机器做检查，上面居然不批准，一定要你们这群废人来一个一个人工检查。意义在哪里？啊？意义在哪里？浪费我15分钟，因为这个大胖子，又笨又慢，又多浪费了三十七秒。现在我还要在这里教训你们这群不成器没纪律的蠢货，每一秒都是生命，都是计算力啊！”男人像机关枪一般突突突骂个不停。

没人敢提醒他，这也是在浪费时间。

“好了，浪费这么久，有谁查出问题吗？”男人继续吼道。

无人吭声。

“连一点点问题都查不出，怎么向上面交代啊，啊？！总部发来加急任务，说我们17区近期数据很奇怪，你们这样要我怎么交差，说啊！”

“那个，389号舱体遮罩有些裂缝。”一个研究员轻声说道。

“没有自动修复吗？”

“还没有到自动修复的程度，只有……只有人眼能看得出一点点。”

“废物！这有什么用，还有吗？”

“575号舱体的大脑似乎快要衰竭了。”另一个研究员说。

“很好！等等，为什么是似乎？”

“额……因为其实还要两年零八天十三小时才衰竭……可您说要查出问题，这已经是最早会衰竭的大脑了……”

“一群废物！只有智鹰可以信任，你们没一个能做事的！散会！这次我一定会请示到让 AI 来做检查，你们就等着全部被扔出去吧。”男人恶狠狠地甩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头儿，那个……17区要恢复运作吗？”操作员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不。”男人头也不回，响亮地在地板上踩出噔噔噔的声音，离开了。

200号舱体，已燃烧殆尽的肥波最后匆忙检查的那台舱体中，一个女人睁开了眼睛。

秦可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