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过半。
烈日渐西落。
道道落日余晖肆无忌惮地自西方天幕倾斜而下。
似欲将整个天地皆染成自身色彩般。
落日余晖映照下的野狐岭层层丘陵。
一时间竟恍若一处人间仙境般处处显露着令人直感安静与祥和的气息。
就在整座野狐岭层层丘陵皆沐浴于落日余晖之际。
野狐岭外围丘陵下的广袤无垠的血腥战场之上。
数之不清的燕军朵颜卫将士与燕地民夫们不停地奔走于血腥战场之上。
不辞辛劳地将一具具赤条条的匈奴尸身抬至马车之上。
随后驱车运至早已挖好多时的深坑之中。
待深坑尸半满后。
当即便挥舞起手中铁锹等物掩土筑丘陵。
不知不觉间。
广袤无垠的血腥战场上便已然多出数座高矮不一的崭新丘陵。
与此同时。
广袤无垠的血腥战场南侧边缘处。
更是于不知不觉间多出十余座由战力堆积而成的高山。
其内弓箭、箭失、弯刀、长枪、盾牌等物数不胜数。
甚至于就连各式甲胃亦足足有着两千余副。
就在燕军朵颜卫将士与燕地民夫们忙碌的热火朝天之际。
血腥战场向东约五里处的广袤草原之上。
一座座大小不一的营帐相继悄无声息地落地生根。
最终连结成一座足以容纳三万人大型营寨。
与此同时。
营寨东北角落处。
数百名燕军将士手持屠刀赤膊上阵。
不断地屠杀着一头头肥美无比牛羊等牲畜。
一时间。
牛羊等牲畜的凄厉惨叫之声经久不衰地回荡于营寨东北角落处。
而与牛羊等牲畜的凄厉惨叫一声一同于营寨东北角落处经久不衰的则是数之不尽的鸟鸟炊烟。
炊烟下更是时不时地响起燕军将士们极其爽朗的笑声。
就在整个燕军军伍万五千余将士以及六千燕地民夫们无不沉浸于大获全胜的喜悦中之际。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旁的一座小型营帐内。
尸逐王哈曼瘫坐于营帐边缘角落处。
满脸惊恐地望着手持数张泛黄宣纸以及一壶清水正朝其缓缓行来的问心首领。
而在尸逐王身旁不远处。
则赫然遗落着厚厚一沓同样泛黄,但却已然被水彻底打湿且隐隐呈一人面状的宣纸。
“你......不要过来!”
“啊!
!”
“你......你不要过来啊!
!”
“我......我要见许奕!我要见许奕!
!”
“本......本王要见许奕!本王要见许奕!
!”
尸逐王哈曼满脸惊恐之色地手脚并用着朝着身后艰难地挪动着。
发了疯般地欲远离问心首领。
但奈何其此时已然退至小型营帐最边缘处。
凭借先前便已然被严南星等人打断了四肢本就无法冲破此间营帐。
更逞论其先前已然直面问心首领多达三刻钟之久。
闻听此言。
手持泛黄宣纸以及一壶清水徐徐逼近的问心首领不由得脚步微微一顿。
见此情形。
尸逐王哈曼心中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其身为匈奴王侯子弟。
自幼便受过种种盘问拷打之练。
其原以为凭借着幼年时所历经的盘问拷打之练必然能扛住许奕重重攻势。
但怎奈何。
单单先前于燕军指挥高台之上时。
其内心最后一道防线便被许奕轻而易举地击垮。
在历经拔牙、诊治之后。
其原以为自身能够好好歇息片刻。
待手中恢复些许力气后,便寻机会自裁一了百了。
但怎料。
不待其手脚恢复些许力气。
问心首领便闯进小型营寨行盘问拷打之举。
初时。
其凭借着先前所练,以及身体本能反应。
仍可勉强做到不发一言。
但怎料。
其越是不言,问心首领所使出的手段便越是凌厉。
到最后。
频频的窒息濒死之感终究是将其身体本能中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击溃。
‘呵。’
小型营帐内。
尸逐王哈曼方大松一口气之际。
问心首领忽然冷笑一声,随即再度手持泛黄宣纸以及一壶清水。
径直地朝着尸逐王哈曼徐徐逼近。
“你......你别过来!”
“让......让本王见许奕一面!”
“到......到时候本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尸逐王哈曼见状心中不由得骤然一紧,随即满脸惊恐之色地连连保证道。
“若是敢骗我。”
“下场如何尔自明。”
问心首领顿住脚步,目光冰冷地望向尸逐王哈曼双眼。
“本......本王说到做到。”
“只......只要让本王见......见许奕一面。”
“本......本王必定......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尸逐王哈曼闻言再度连连保证道。
“你二人看好他,我去请示主人。”
问心首领冷冷地看了尸逐王哈曼一眼,随即将手中泛黄宣纸与清水递给身后两名问心百卫。
不多时。
问心首领去而复返。
“将他抬至中军大帐。”
问心首领看向尸逐王哈曼左右两侧的两名问心百卫,随即开口吩咐道。
“是!”
两名问心百卫闻言当即俯首大应一声。
随即一左一右抬着尸逐王哈曼紧随问心首领而去。
“主人。”
“尸逐王已带至。”
问心首领行至中军大帐上首三步外。
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书桉后的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赐座。”
许奕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已然面目全非的尸逐王哈曼,随即再度俯首看向手中文书。
“是!”
问心首领闻言再度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为尸逐王哈曼搬来一张胡床。
待尸逐王哈曼在两名问心百卫的搀扶下落座于胡床之上足足数百息后。
许奕方才放下手中文书,再度看向已然面目全非的尸逐王哈曼。
“见孤何事?”
许奕明知故问道。
“你想知道什么?”
尸逐王哈曼闻言当即口齿不清地反问道。
“你都知道些什么?”
许奕不咸不澹地再度反问道。
“你想知道的东西,本王都知道。”
尸逐王哈曼口齿不清地回答道。
“孤不喜废话。”
“说说你的条件吧。”
许奕身躯微微后仰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随即开门见山道。
“本王有十九个儿子。”
“其中四个尚不满三岁。”
“本王要他们活着。”
“平平凡凡但却衣食无忧的活着。”
尸逐王哈曼艰难地抬起头颅,目光灼灼地望向许奕双眼。
“还有何求,一并道来。”
许奕闻言并未急于回答。
反而是同样直视着尸逐王哈曼双眼,再度反问道。
“痛快一死。”
“除此之外,再无他求。”
尸逐王哈曼闻言不由得惨笑一声,随即口齿不清地开口回答道。
“若所言皆为真。”
“两求孤皆应。”
“若有一事为假。”
“后果尔自知。”
许奕闻言不由得羊装沉吟数息。
数息后许奕随即再度出言说道。
“燕王还请放心。”
“本王素来一口唾沫一个坑。”
“更逞论现如今本王有求于你。”
“本王又岂会谎骗于你?”
“若燕王不信。”
“可将坚昆与兀吐司二人一并擒来与本王对质。”
“但凡本王所言有半句虚假。”
“燕王可随时令那人寻本王。”
尸逐王哈曼有气无力地开口说道。
在历经身心双防线皆崩后。
现如今的尸逐王哈曼只求痛快一死以及保住子嗣不绝。
自不会出言谎骗许奕。
至于隐瞒浑邪王、新日王率军将至一事。
从而令许奕错不及防之下损失惨重。
进而为自身以及麾下一众将士报仇。
若是许奕麾下仅仅只有五千兵马。
那么尸逐王哈曼必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此路。
即使许奕攻心手段再如何高明。
即使问心首领盘问拷打手段再如何非人。
其亦会咬牙坚持下去。
但怎奈何。
许奕麾下兵马数量并非区区五千。
而是足足万五千兵马!且军中拥有着大量投石机、床子弩等战场重器!
在亲身历经燕军恐怖战力以及亲眼目睹燕军万五千兵马后。
尸逐王哈曼心中已然预料到浑邪王、新日王二人的最终下场。
即使浑邪王、新日王二人麾下兵马数量倍数于燕军。
尸逐王哈曼心中仍不觉得浑邪王、新日王二人能够有丝毫的胜算。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闻言面上虽不显丝毫。
但心中却不由得勐然一动。
“浑邪王坚昆?”
“新日王兀吐司?”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面色不变地反问道。
“正是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
“不久前左敦、木良哈、乌达提、且莫四人一同遣斥候至本王牧场。”
“.......”
“.......”
尸逐王哈曼略作定神。
随即将不久前左谷蠡王左敦、右谷蠡王木良哈、左大将乌达提以及右大将且莫。
四人联合遣斥候至其牧场,勒令其与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合兵围剿燕军一事全盘托出。
“若不是你先前频频屠戮本王麾下部落。”
“若是本王未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此时本王必然已与坚昆、兀吐司二人合兵一处。”
“届时。”
“近六万兵马滚滚袭来。”
“你我之间的胜负必然将会易型。”
尸逐王哈曼有气无力地开口说道,神情间更是不由得浮现浓浓悔意。
‘呵。’
“尔可曾听过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勇而在谋之言?”
“若是麾下士卒不能同进共退。”
“若是领兵将领不能时刻保持冷静。”
“此等军伍与土鸡瓦狗又有何异?”
“莫说尔等合兵一处。”
“即使再予尔等数万兵马又能如何?”
“我燕军将士必然亦会如今日这般,轻而易举地击溃尔等。”
许奕闻言不由得轻笑一声,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闻听此言。
尸逐王哈曼脸上悔意飞速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的苦笑之色。
“你确实有资格说这种话。”
尸逐王哈曼深呼吸数次,随即不由得苦笑道。
“承蒙夸赞。”
“好了废话不多言,继续说吧。”
许奕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尸逐王哈曼只看到其麾下将士的悍勇。
却未曾看到其麾下将士悍勇背后的种种付出。
“好。”
尸逐王哈曼微微点了点头。
随即再度开口将自身所知之事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全部道出。
其中包括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二人所率兵马的大致数量。
以及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二人及其麾下大部分将领的为人处事风格以及带兵打仗时的种种习惯等。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随着尸逐王哈曼娓娓道来。
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二人及其麾下大部分将领在许奕面前已然近乎透明。
而许奕自可根据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及其麾下大部分将领的为人处世风格。
以及带兵打仗时的种种习惯为其多制定些许战略部署。
若尸逐王哈曼所言皆为真。
燕军万五千将士在与浑邪王坚昆以及新日王兀吐司联军交战时。
自可更为轻松地击溃敌军。
若尸逐王哈曼所言为假。
拥有多种战略部署的燕军自亦不会因此蒙受多少损失。
“说说左敦、木良哈、乌达提、且莫四人吧。”
待尸逐王哈曼将有关于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二人及其麾下大部分将领之事全部道出后。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出言问道。
相较于自漠北之地逃出来的前大司马大将军三子赵甫生麾下牵马卒李寿山所知消息。
身为匈奴右贤王最宠爱的小儿子,且曾一度于匈奴单于王庭前途无限的尸逐王哈曼。
其所知所晓无疑更为全面。
“左敦、木良哈、乌达提、且莫四人啊。”
尸逐王哈曼闻言不由得低声喃喃一句,随即闭目沉吟片刻。
似是于脑海中斟酌措辞般。
片刻后。
尸逐王哈曼缓缓抬起眼睑。
再度看向身前不远处始终端坐于太师椅之上的许奕。
“左谷蠡王左敦此人啊......”
“......”
“......”
尸逐王哈曼略作定神,随即将脑海中对左谷蠡王左敦的所有认知。
全部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全部如实微微道出。
受身份地位以及认知不同等因素。
尸逐王哈曼口中左谷蠡王左敦与李寿山口中的左谷蠡王左敦仅仅只有部分重合。
随着尸逐王哈曼不断地娓娓道来。
许奕脑海中的左敦形象渐渐愈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