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头顶亮着灯的只剩六个人, 他们都知道, 这就是有嫌疑的意思。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怀疑的对象已经缩小到五个人了。
宋却道:“有不在场证明的人, 现在可以提出来了。”
几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说话,毕竟这个时间点, 除了李捷和张幼萌这样有事做的的男女,没有电子设备的大家都早早入睡了。一个人睡觉的人, 哪来的不在场证明呢?
倒是赵淑芳,似乎受了不轻的惊吓, 神思不嘱, 似乎才想起来一样,蓦地开口道:“……那个时候我还睡在床上, 如果是我杀了我丈夫,我怎么可能和他一起躺在床上呢?”
其他人听完,下意识顺着她的语言去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昏暗的房间里, 中年男人被刀捅了好多下,大量的血液涌在被单上,带来湿而粘稠的感觉, 还散发着一股刺激神经的味道。而刚刚捅完他的凶手,简单地清理了一下自己,又重新在他身边躺下。这个画面感太过强烈,众人纷纷打了个寒颤,想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去除掉。
宋却无动于衷:“情感上的理由我们放到最后再来考虑, 这个算不得不在场证明。”
赵淑芳的表情有着微妙的停顿,很快又继续她的恍惚和受惊,若不是宋却一直用余光注意着她的表现,只怕也会错过这片刻的停顿。
宋却对赵淑芳道:“你整晚都躺在那个房间,但你没有察觉到任何动静,对吧?”
这是赵淑芳在今天早上说的话。
赵淑芳点头,道:“我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做到的,但我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见。”
宋却点点头,转向黎露。这突如其来的转向,让黎露有些懵,一脸茫然地看向宋却。
宋却道:“案发现场就是那个房间,而王德全确确实实是死在那张床上。没有使用药物的痕迹,但是有捆绑过的痕迹。死者的脖颈、手足和床四角的柱子都有绳子勒过的痕迹,是用来防止死者挣扎或者挣脱的。下颌被卸下来过,可能是为了防止王德全喊叫出声。死者的腹部被捅了十余刀,但没有一刀是致命伤,他最后是死于失血过多的。在这个过程中,王德全肯定清醒过,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刀扎,感受血液带着生命力从他身体里一起流失。”
宋却尽可能用不带情感的语言来描述这一切,但还是让人听得不寒而栗。
宋却对黎露道:“能不能给大家看一下你脚底的伤愈合得如何?”
这个要求唐突又古怪,但黎露只是微微一征,便听话地照做。黎露的听话,让高律立一下不满起来,看向宋却和黎露的眼神也带着诸多质疑。
黎露拆纱布拆的很痛快,虽然和宋却才认识了没几天,但在她心里,宋却是非常靠谱的存在,他让她这么做一定是有理由的,而她会尽可能地配合他。
纱布一圈圈地打开,黎露脚底的伤口也露了出来。她的脚底布满了伤痕,有些比较浅,就是些刮蹭伤,但有些就比较深。不过因为这几天好好的养着,虽然还没结痂,但已经隐隐有要愈合的趋势了。
宋却道:“赵女士,你是医生,如果有人对你使用了药物,你一定会有所察觉。他从早上到现在,你都没有提起过这一点,所以我们可以认为,没有人对你使用药物。如果一个人不用药物,又要在不惊动你的情况下,帮助王德全先生,并且将他杀死。我们可以做出一个合理的推断,凶手一定是一个手脚很灵活的人。手脚灵活是一种非常主观的判断,所以我们不能通过这一点来判断谁就是凶手,但是我们可以排除黎露。黎露的脚伤恢复的非常好,也就证明她这几天并没有过分地使用它,也就是说,她不可能通过灵敏的举动完美地达成对王先生的犯罪。”
宋却边说,边关上了黎露头顶的灯。
只有五个人头顶还亮着灯了,分别是宋却、李晴、高律立、关欣欣以及死者的妻子赵淑芳。
关欣欣突然开口道:“我睡眠很浅,可是昨晚也没有听到一点动静。这城堡房间和房间之间的隔音不错,如果有人在隔壁房间里吵闹,我是听不见的,但是如果有人在走廊里走过,我可能会听到一点动静。”
赵淑芳抬头看了关欣欣一眼,很快又垂下眼,但唇色有些发白。
宋却不知道关欣欣是真的出来作证,还是听到现在听出点眉目了,横插一脚。但他知道凶手是谁,关欣欣这话对真相来讲有利无害,不如顺势认下。
他对关欣欣点点头,继续道:“从现在开始,我说的一切都不算是确凿的证据,但是是我个人最倾向的推断。我们有凶手的指纹,我们有凶手的组织,但是我们没有任何检验的仪器,这是很可惜。可我们有很多巧合,多到可以还原事情的真相。凶手把血衣用烛台在卫生间里烧成了灰,猜猜谁房间里的烛台比较短?”
宋却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而过,在有人想要开口辩解之前,打断道:“当然,烛台短也不一定是因为拿来烧东西了,还有可能有人想搞点氛围和情趣。”
已经被洗清嫌疑的李捷老脸一红,不明白宋却为什么非要拉他出来鞭尸。
宋却继续道:“赵女士,你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这可能有两个原因。第一,那个凶手真的非常的谨慎小心,有计划性和很高的执行力。第二,你就是那个凶手,你不可能听见任何的声音。”
赵淑芳脸色一变,刚要反驳的时候,宋却已经转向了关欣欣。好像他并不真的认为她是凶手,只是点出所有的可能性一样。
宋却对关欣欣道:“你在这个时候暗示出没有人经过走廊,也是两个原因。第一,你是凶手,你想洗清自己的嫌疑。第二,你不是凶手,这是实话,你觉得这很重要,因为你觉得凶手就是那一个没有出过房间但能接触到王德全的人。”
关欣欣点了点头,看向赵淑芳。
赵淑芳适时地愤怒了起来,似乎对他们很不满:“死的人是我的丈夫,我允许你为他做尸检,是想找到真正的凶手。可你对他开膛破肚之后,做的事却是来污蔑我,你晚上能睡得着觉吗?”
宋却点点头,淡定道:“赵女士,你觉得一个没有学过人体结构的普通人能做到在腹部连捅十六刀,而没有一刀造成致命伤害,全都只有出血的吗?”
赵淑芳突然哑然,好不容易强盛起来的气势也为之一滞。
宋却又道:“就当这也是巧合罢了。但我发现了一件事,一件足以让人找到动机的事。您的丈夫出轨了。”
赵淑芳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宋却,双唇张张合合,竟说不出一个字来。她十分确认在这之前她甚至没有见过这个年轻人,王德全也不认识宋却,这件事只有她、王德全和那个女人知道,宋却又是从哪里得知的呢?
宋却像是察觉到赵淑芳的疑惑一样,继续道:“我注意到你很讨厌介入别人感情的人。像是先前,你本来在帮张小姐上药,像是看晚辈一样看她,但是当你意识到张小姐可能介入黎露和高先生的感情之后,你对她的态度一下变得冷淡起来,还带着点厌恶。当然,对道德要求比较高的人都会讨厌插足者,但是那些不曾经历过的人表现出来的厌恶是有限的,是一种经过理智判断之后才形成的情感厌恶。而你不一样,你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甚至要形成身体反应了。从激烈程度来说,这不仅证明你经历过别人的插足,而且这件事才发生了没多久。”
赵淑芳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着,冷冷道:“你这判断未免太主观了。”
宋却欣然承认,点头道:“是的,所以这连论据都算不上,只是我是因为这个才想到出轨这个方向的。你们刚到城堡的那一天,穿的都是自己的衣服,虽然因为在岛上摸爬滚打的糟蹋了一番,但还是可以大致看出原来的模样。你是一个很注重打扮的人,既要端庄得体,又要和谐统一。王德全的衣服也是你一手操办的,服装风格从头到脚都是和你相配,没道理会用一个这样一个领带夹,这个领带夹单看还行,但和他整体的风格比起来,就有些太过轻浮了。就像是那种青春靓丽,但又太过莽撞,自私自利的年轻女孩一样。”
赵淑芳的面容扭曲了,这一回她平复心情所用的时间要长上许多,过了好半晌,她才开口道:“你在故意刺激我的。”
宋却点了点头,道:“是的,看你这么沉得住气,老实说,我有点失望。不过我还可以继续给你分析,你的丈夫出轨了,对象是年轻小姑娘,这件事确实让你生气。但你不仅仅是因为这个生气,你还气自己看走了眼。出轨这件事让你意识到你的丈夫和你想像的不一样,你开始观察他,越观察,你就越发现,他和普通男人没什么两样,甚至有时候显得更没有担当,更恶毒猥琐一些。这些事情只是让你恼火,应该还发生了什么事真正点燃了你杀人的欲/望,线索有限,但我可以大胆一猜。情感方面,你可能本来只是知道他出轨,后来才发现他出轨的对象是你不能接受的那种,像是你的亲戚、你的学生一类和你有关系的。或者是利益纠葛方面,他可能在转移财产,想要和你离婚之类的。或者是……”
“够了。”
赵淑芳没有让他再说下去,到这个地步,她可以再抵赖,但有什么意思呢?
“我原本以为你是故弄玄虚,看来你是真的从一开始就认定是我了,一个个排除嫌疑也只是为了给我压力,是不是?”
宋却看着她,并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