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羿当然是没安好心。
他所言的坐忘之法,所谓的“离形去知,忘体忘我”,实际上就是他那一套绝圣弃智的扭曲道学。
也就是道虚真人被沉羿给搞失智了,没来得及告知真武道当日那一幕,让真武道以及清萦知晓沉某人的太上魔道,清萦才能这么心平气和,只是口斥“邪魔外道”。
要是她知道这其中的关联,现在就能扒下沉羿的马甲,看看沉羿到底有几张脸。
“道长此言差矣,岂不闻大道三千,皆可成道,你所言乃是大道通途,本座所言难道就不是吗?”
沉羿轻笑道,“道无正邪,又岂有邪魔外道之说。”
“道无正邪,却有顺逆,适应人者为正道,不适者为邪道,我辈修行者所行之道乃是以人为本,危害人身,自然是邪道无疑。”清萦同样反驳的有理有据。
她虽然看不穿沉羿的真实目的,却还是察觉到了这坐忘之法背后的危险,对此自然是相当抗拒。
物我两忘确实是一高远之境,但若是如沉羿所言这般彻底忘体忘我,就有找不回本心的失我之危,届时就算实力突飞勐进又如何?
想到这里,清萦还欲继续声斥,但在突然之间,她又是话语一顿。
“不对!这不是魔君之法!”清萦的声音突然变大。
她本以为这又是魔君传承下的魔功邪法,但在方才,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发现了盲点。
魔君以逆天为名,以唯我为道,怎么可能创出这等法门,此法有蹊跷。
“这确实不是魔君所传下的法门,而是本座自悟的通天坦途,”沉羿一派傲然之色,“本座虽是后辈,却有超宗越祖之心,此法比之魔君所传下的其余诸法,如何?”
“哼,邪魔外道,一丘之貉。”清萦如是评断道。
话是这么说,但话语中的排斥却是澹了不少。
这倒不是清萦更看好沉羿,而是在她看来,同样是邪魔外道,魔君就是那种惊世大魔,而是沉羿就是区区一魔崽子。
大魔所创的功法便是绝世魔功,魔崽子的话······顶多算是前途可期吧。
论危害,后者是远不如前者的。
“你就说用不用吧。”沉羿看起来有些破防,带着些不耐说道。
大殿中回荡的声音顿时陷入了沉默。
与此同时,在一间静室当中,女冠盘膝趺坐,犹豫不决。
要是沉羿说这是魔君所传之法,那么清萦就是再不想留下刀痕,也绝对不用。这倒不是说她看不清所谓的道魔之别,而是清萦自问才情、心机都不及魔君那样的老魔头。
真要是进行了坐忘,说不定就着了道,一步步被诱入歧途了。看起来只是一点小小的道学精义,可说不定魔君还留下了其他影响之法呢?
虽是当世少有的大宗师,但女冠在这一关还是十分小心谨慎的。
可要是换做天魔这魔崽子······
呵呵。
女冠心中一定,下了决心。
——练!
她存神冥想,心神空寂,如沉羿先前所言,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
以大宗师的境界,想要进入此等心境并不困难,尤其是沉羿点明了要旨。那一句话微言大义,简短的语句中蕴含着精妙的道理,在心中细细揣摩之间,女冠已是进入了物我两忘之境。
而后·····
忘体,忘我,没有躯体的限制,乃至没有神魂的约束,心灵彻底自由,如同一条鱼儿在大海中畅游。
在这时,那时刻刺痛心灵的刀气就显得极为醒目了。
几乎就在转眼之间,清萦就感知到了刀气的存在,甚至还有那被死气转化的生机也能辨别。
在她的感知之中,一道刀痕贯穿的头颅,从眉心向后,近三分之一的脑袋都被斩裂,刀气正在不断吞噬生机壮大,又不停的转化出生气融入清萦体内。
照此情况下去,不出月余,清萦的头颅就会逐渐腐朽,哪怕事后进行压制,绝无法祛除刀伤留下的痕迹。
这对于女冠来说无疑是一大噩梦未来。
当是时,女冠心神一动,法体自发运转阴阳真元,演化雷法之功,面容之上隐隐浮现一层闪亮的光泽,眉心刀痕中不断有黑烟冒出。
可行!
女冠心神一震,差一点从这物我两忘的心境中脱出,好在及时控制。
她努力维持着心境,只靠着法体本能的运转雷法,进行拔除,逐步消灭外来死气。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不死魔刀的刀气被逐渐消磨,连那被异化的生机也被清萦狠心消灭。
终于,所有的外患被完全消灭,清萦顿时心神一松。
如此看来,倒是不需要向那魔崽子询问下一步了,她自己就能够轻易拔除刀气。
心情大好之下,连这邪道之法都变得顺眼了许多,心境变化之下,心神似乎越发超然,轻飘飘如云般游动于天地之间。
在这种状态下,清萦的感知似是无止境般上升,心灵越发敏感,对天地的感觉越发透彻。
她看到了阳光的轨迹,看到了那表面纯白的光华实际上由七种颜色组成,甚至于······更深一步!
看到了光中的无数微粒,看到这更为精彩的世界。
这天地是如此的多姿多彩,哪怕是一成不变的天空,也有着常人无法看到的精彩和光怪陆离的景象。就连空气,也是万分的复杂,有着数不尽的成分。
从来没有一刻能够如此清晰的看待天地,清萦不由沉浸其中,任由心灵感知向上攀升,越来越敏锐,也越来越深入。
直到某一刻,她察觉到了······
一种变幻不定的气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存在出现于自己的感知之中,恍忽间,空间似乎开始蠕动,有氤氲之气覆盖了斑斓世界。
然后,她“看”到了,看到一抹玄暗出现。
一种发自内心的寒意席卷了心神,清萦感觉到一种极端的危机。
“啊!”
她叫出了声,勐然站起,惊魂未定地看向四周,一点都没有大宗师该有的镇定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