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哥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完了,全完了。
他的计划本来应该是很完美的。依靠全侠派庞大的人口提供内力,然后让功夫宝马提供机动性,让功夫手枪提供远程火力。通过不断消耗,将数量远强于我方的敌人慢慢玩弄于股掌中。
相信就算王大王在这里,也只能想出类似的战法。
但是这个战法有一个巨大的弱点,就是我方的大后方,都是些缺少战斗力的妇孺。如果被敌方发现,则只能等待屠杀。
所以在战斗之前,猪哥反复向运送内力玉盘的几人强调,必须要注意隐蔽自己,千万不能被对方发现行踪,不然后患无穷。
在这个环节,猪哥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他自身是一个隐蔽高手、轻功高手,于是他也不自主地认为别人也能像他一样隐蔽潜行,不被发现。
老胡是全侠派第一批加入的小乞丐中的一员,轻功水平和隐蔽意识已经非常好,但是跟猪哥、狗东子比,还是有距离的。
主观认识上的偏差非常可怕,直接导致了眼前的绝境。
墨巨子拧了拧脖子,准备享受杀戮。
猪哥吸了口气,站在了人群最前面,怒吼道:“所有人,带着妇孺,向不同方向逃走!”
人群马上开始溃散,向着晒谷场外的林地逃窜。但是很快枪声响起,人群又被像羊群一样赶了回来。刚才走得最快的人,最先倒在地上。
几名墨家弟子已经紧随而至,他们是墨家的精英,佩戴火力拳套。试图逃走的人,被他们当场击毙。
绝境,恐惧已经深深进入了每一个人的心中。哭喊声此起彼伏,手无寸铁的人们没有任何办法对抗眼前的强者。
“巨子!”猪哥愤恨道,“我以为武功高强者,武德也必定高尚。你不能伤害这些老人和孩子,我们全侠派不曾做过任何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事情!”
“老人?孩子?男?女?在我这里都一样。”墨巨子高大的身影站在阳光下巍然不动,“既然你们选择了踏入江湖,就要随时做好杀人、或者被杀的准备。江湖就是这样自由的地方。强者自由饕餮杀戮,弱者自由惨死悲歌。当然了——”
墨巨子饶有兴致地看着猪哥说,“就算是不入江湖,弱者也只有被杀的份,不是么?”
巨子这一句话,勾起猪哥关闭许久的痛苦记忆。在他被父母抛弃之后、来到全侠派之前那十年乞丐生涯中,被驱赶、被唾弃、被欺压、被殴打辱骂的记忆,每天被死亡追着逃跑的记忆,才是他的生活常态。
满头的冷汗一滴一滴落下,浸湿了猪哥后心。
唉,我只是在全侠派呆了这几年,怎么就忘了江湖险恶了呢?无论江湖内,还是江湖外,都只是强者自由的饕餮场啊!
“我们掌门对于‘爱’和‘自由’一类概念的理解,和你完全不一样!”
甜美但坚定的声音从猪哥身后传来。魏芷兰勇敢站了出来,和猪哥并排面对死亡。
猪哥看向魏芷兰,对方也给他回望。只一个眼神,猪哥就从地狱的边缘被拉了回来。勇气,再次回到猪哥单薄的身上。
如果跟相爱的人一起,为了守护无辜者而死,那其实也没多可怕!
“可笑,可笑!那就让现实教育你们的掌门吧!”墨巨子吼道,“全体自由射击,一个都别放过!”
所有人都闭上眼睛等待死亡降临,女人将孩子抱在怀中,试图用身体挡住对方的屠刀。老人们颤颤巍巍地走到了最外面,他们觉得自己已经活得够久,希望能够给孩子们争取哪怕一点点时间。
但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没有屠刀,没有枪响,没有杀戮。几个墨家精英弟子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墨巨子十分奇怪。他大声喝道:“怎么还不动手?等什么?”
“扑通、扑通”几声闷响,墨家弟子纷纷倒下,如同一块木头栽倒一般。
墨巨子快步走向距离他最近的墨家弟子。老弱们看到他走过,纷纷惊恐退散。
他伏在地上检视瘫倒的人,发现对方虽然呼吸极其微弱,但是并没有死。在对方脖颈上,还能找到细小的伤口。
“假死药!”墨巨子已经明白了作案者是谁。他望向旁边的林地,不无嘲讽意味地说,“英真啊,你就是这样报答师父的养育之恩的么?”
墨英真从树丛中缓缓走出,手上火力拳套的发射口还冒着硝烟,“师父,我不能让你一错再错。”
“一错再错的是你!”墨巨子喝道,“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了什么?叛徒!你想把墨家再次引入灭亡么?”
如果是以前,墨英真在听到巨子这一声怒喝之后,已经诚惶诚恐地俯首认罚了。但是今天,他不光没有俯首,反而向着曾经不可挑战、不可触怒的师父,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师父,你现在领导的墨家……还配叫墨家么?”
“逆徒!”墨巨子又一声怒喝,内力随声浪涌出,震得人心神飘摇。
但墨英真将身子稳稳站成一个“人”字:
“师父,你曾经无数次跟我们讲起墨家被宋国恩将仇报的故事,教导我们要对有威胁的目标痛下杀手,要尽全力依附更强大的势力,要不择手段壮大自己,才能在这混乱的世道活下去……”
“难道不是吗?”
“不是!”墨英真高声回答:
“全侠派就不是!
他们不求制造杀戮,他们不求江湖地位,他们不求声名远播。他们只求能够好好生活,只求能够越活越好!
您教导我们弱者就是强者的饵食,但你看我身后这些人。他们相互团结、相互关爱、相互学习,难道不也是一种活法么?”
“哈哈哈哈……”巨子笑了,笑声满是嘲讽,“就因为他们弱小,所以他们现在才成为了待屠的羔羊!区区萤火之光,焉敢同日月争……”
“这是不公平的!”墨英真高声争辩,“全侠派成立不足两年,他们已经拥有了数以百计的弟子、千计的附庸、大量的财富,甚至就连战斗力也足以和我们墨家叫板。我们墨家经营千年,却大动干戈反复刁难这样一个新门派,还不足以说明问题么?
汇聚萤火,也能照亮夜空。弱者团结起来,一样有不啻强者的力量,这才是我领悟出的道!就算是我背后这些老弱妇孺,他们制造的枪炮、驯养的马匹、提供的内力,在前线到底表现出战力几许,巨子你难道不是心知肚明么?
这才是我们墨家该有的样子!
‘兼爱’!
‘非攻’!
‘尚贤’!
‘尚同’!
‘天志’!
‘明鬼’!
‘非命’!
‘非乐’!
‘节葬’!
‘节用’!
一言以蔽之,就是‘爱人’!”
“……你胡扯!爱人?爱那些弱者?他们会把你拖累致死!”
“是吗?那你看看我背后,”墨英真指着他身后那些瑟瑟发抖的人:
“看到没有!他们全都怕得要死,都快站不稳了。
但是他们中,年轻男女护着老人,老人护着妇人,妇人护着孩子!
他们也有力量!这种力量不是拳头,不是刀剑,不是枪炮炸药……”
墨英真回身,质问巨子:
“你若是不害怕这种力量,为什么还要将他们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