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芷兰已经动摇了,王大王看在眼里。
这绝对是击破她心理防线的最好时机。
看到魏芷兰还在盯着那张请柬出神,王大王咳嗽了一声提醒了一下她:
“魏谷主……我是真的从你的角度出发考虑,现在你和我们全侠派合作才是最好的选择。我是很有诚意的。
我是真的很疑惑,谷主丢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门派上下反应都很反常。你堂堂谷主,居然趁机开始旅游;而你们门派更扯淡,也不找你,直接宣布你要结婚了。
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个中缘由?”
魏芷兰仍旧看着那张喜帖,很久很久才回过神来。她叹了口气说,“其实我早就该料到了,只是没想到胡广做的这么绝罢了。”
“哦?”王大王掏出了听故事专用的地瓜干。要是有爆米花就好了。
魏芷兰合上喜帖,将前尘往事和盘托出:
“本来家丑不可外扬,但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替他们隐瞒的了。
魏林百花谷本来是两个门派,一个是魏林谷,一个是百花谷,都在钟山上。
我们魏林谷是魏家所创,世代养殖碧玉天蚕,所产天蚕丝有通透内力之奇效;百花谷则是胡家所创,世代养殖金陵蜂,所产金陵蜂浆是金疮药的主要原料。
一百年前,我爷爷那一代,两家商量着想把事业做大,就合并成了一个门派,共称魏林百花谷。两家定好了规矩,每家出一个执事担任谷主,十年轮换一次,轮流管理整个门派。
后来,因那天蚕丝和金陵蜂浆都是江湖人士渴求的逸品,所以门派生意越做越大。
但是传到了我这一辈,我们魏家屡遭大难,人丁凋敝。我父亲四年前刚任谷主不久就染病去世,留下了我一个独女,魏家再无传后人。
那胡家见我孤苦无依,就想要吞并整个门派,从此一家独大。我看不过去,代替父亲出任魏林百花谷谷主,只为了不愧对魏家列祖列宗。”
王大王听得入神,都忘了啃最里面的地瓜干,不禁啧啧称赞,“魏谷主不愧是女中豪杰,花木兰再世,佩服!地瓜干你要么?”
魏芷兰推却了王大王严重不合适宜的地瓜干,继续说:
“我一介女流,又不会拳脚武功,只能靠玲珑心思,费尽心思维护门派利益,协调上下谋求一心,也得到了门人认可。
但没想到那胡家仍不死心,他们家长子胡广见不能取我代之,就动了歪心思,想要逼我嫁给他。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响啊!不光要占了门派,还想连我的人一起收了。我断然拒绝,他就三番四次骚扰,威逼利诱、诡计百出。
最近他还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个见多识广、老谋深算的参谋,名叫墨英真。我们魏家孤寡在门中愈发难以自立,被他们欺负到门口了。”
“懂了!”王大王手指一敲桌子,“所以你机缘巧合被虏了出来,然后又发现我们全侠派有求于你,就干脆拽着猪哥在外面游中原,避一避胡广的逼婚?”
“王董悟性真好,”魏芷兰微微点头,“我本想躲一阵再从长计议,没想到那胡广居然把事情做绝,直接宣布了和我的婚期。我猜想,他一定是以为我是为了逃婚,制造了被劫持的假象逃出了门派,想用这种方式逼我回去跟他成婚。”
“明白了!既然如此,那魏谷主这个忙我帮定了!”王大王桌子一拍,吓了魏芷兰一跳,“若是你需要找胡广对峙,我可以派人帮你站场子!”
“……王董真是性情中人,但是无功不受禄。”魏芷兰见状,起身欠身敬礼,“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现在就将养蚕法授予你们。江湖儿女,不拖不欠!”
王大王也起身抱拳回礼,“爽快!不瞒你说,我在这江湖上也混了快一年了,见到的人都是些心胸狭小、虚与委蛇、言而无信、蝇营狗苟之辈。不想今天见到的第一个豪情之士,竟是一位巾帼英雄!
我王大王也不是喜欢占便宜的小人。我将帮你学会内功,让你能把魏家的家传武学延续下去。”
“教我内功?”魏芷兰一愣,赶紧客气一下,“我才份不行,学不会。”
“山人自有妙计。在我们全侠派,还没有一个学不会武功的人呢。”王大王笑了,“猪哥,你先带魏谷主先去东厢房最好的房间下榻休息,务必让魏谷主宾至如归!”
猪哥抱拳,准备引魏芷兰去住下。
就在魏芷兰要离开门口的时候,王大王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忍不住问了一句,“魏谷主,我突然想起一事不明……”
魏芷兰停下脚步,“但说无妨。”
“其实魏林百花谷早就是一个门派了,”王大王抛出了疑问,“你答应了那胡广的婚事,跟他两家变一家,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为什么你如此严辞拒绝?”
魏芷兰嫣然一笑,脑袋微微一歪:
“我不同意,是因为那个胡广长得丑啊!”
说罢,一路嬉笑着离开了。
王大王在哪里愣了半天,忍不住鼓掌,“还真特么有道理!”
……
河南府洛阳城。
华灯初上。
迷醉的烟柳巷,是轻浮男人的天堂。
但又有几人想过,这世间快乐与痛苦也许本就守恒。有人飘飘欲仙,就要有人因此痛不欲生。
齐枫此刻就非常难过。
自从她家被抄,父亲被杀,她就没有一天快乐过。回想自己之前十多年的恬淡人生,真如大梦一场。
后来,苏琴的拜造访就变成了她唯一的盼头。只有这个纯真姑娘的到来,才能让她想起自己曾是那个名叫齐枫的大家闺秀,而不是名叫逸莲儿的狐媚荡妇。
但是后来,苏琴不来了。虽然每次苏琴来看齐枫,齐枫都要赶她走。但是有一天苏琴真的不来了,最难过的也还是齐枫。
苏琴还是时不时的给她寄信,她也知道苏琴去了山东,没办法常来找她。但是她还是难免会生出被抛弃的遐想,每每暗自垂泪。
今天,就在这春风醉人的夜晚,她又开始自己一人垂泪。
她也很奇怪,难道自己的眼泪不会哭干么?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了喧闹声,“客官、客官您不能硬闯啊!”
是老鸨的声音,有人来了。齐枫赶紧擦掉了眼泪,坐回床边,将身姿软软放下。
门“砰”地一声被踹开了,一个鹰目高鼻的男子甩开了拽着他的老鸨子,大步流星走进来。
齐枫坐起身体,用小扇掩住嘴笑道,“这位客官何故如此猴急?逸莲儿今晚没有琐事,可以同客官慢慢聊。”
说罢站起身来,腰肢摇摆,走向那男子。
可那男子却对齐枫的引诱毫无反应,反而摸着胡子笑了,“果然不错,年龄相仿、身形相仿、连面貌都有许多相似。我算是找对了。”
那男子从腰里拿出厚厚一叠的银票拍在桌子上说,“我叫墨英真,现在是魏林百花谷参谋执事。这里有一千两银子,足以将你买下。你现在就跟我走。”
老鸨子从地上爬起来,抓着墨英真的裤腿道,“客官!逸莲儿是官妓,还是我们这里的头牌,绝不是说跟您走就能跟你走的!”
墨英真满脸厌恶地一脚将老鸨踹开道,“这个不用你操心!她赎身的官令已经在路上了,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老鸨子也不想再挨一脚,知趣地躲开了。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年轻男子冲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张盖着官印的文书。
他一冲进来就愣在了那里。
墨英真从他手上夺走文书,扔在老鸨脸上道,然后蹲下身子对着老鸨恶狠狠地说,“记住!逸莲儿身染恶疾而死,为了防止传染,你们把她火化了洒在了城外。这世上已经没有逸莲儿了,懂吗?”
交代完老鸨,墨英真转身命令那个年轻男子,“胡峰,快带齐枫从后门走,你哥的马车就在下面等着呢。别让人看见。”
那名叫胡峰的男子——胡广的弟弟——仍然愣在原地,叫了也没答应。
“胡峰!”墨英真急切呵斥,胡峰方才回到人间。
他上去用面纱罩住齐枫,带着她离开了这个男人的粉窟,女人的火坑。
他们坐上马车,向东出发。
齐枫不语,她不知道自己漂泊的命运,如今又要被风吹向何方。
她担心苏琴找不到她,以为她死了——不过或许,苏琴误会了,那样会更好。
胡峰也不语,不仅因为他一向沉默寡言,更是因为他竟然找到了这个女人。
这一片他以为早已枯萎凋落,但实则是坠入泥尘的红枫。齐枫手腕上的枫叶状红色胎记,就是无可辩驳的证据。
他对她念念不忘。
但她对他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