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管带的上任之路还算太平,自从出了平安县界,越往河源走路上的行人就越发显得稀少。
在老于头的提示之下,众人也都不再隐藏,直接把新式咸德步枪背在身后。
萧震泰那两把虎头匣子倒是一直挂在腰间的枪套上。
也不知道是他们这支小队看起来各个带枪不大好惹,还是大车上插着和联胜的商旗起了作用,总算是平安抵达了河源县。
进了河源县城,萧震泰先找了一家酒楼众人住了进去,他独自前往县衙报道。
打听着道路来到县衙亮出官凭,居然是那位县尉康宝成接见的他。
原来自从上任知县自杀身亡以后,这几个月县令的位置一直悬在那里,县里的一切事物都由主簿徐魏及六房书吏暂时处理。
“贤侄,哦不,萧管带,咱们又见面了哦!”康宝成满脸笑容看着萧震泰说道。
“康叔父别这么客气,您跟我说叔叔都是老相识了,叫我一声大侄子是应该的,称呼别的倒显得见外。”萧震泰把姿态放得很低。
寒暄半晌,萧震泰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不知道我们巡防营的驻地,县里是怎么安排的?”
不把地盘赶紧确定下来,怎么树招牌,不树牌子还怎么招兵?
“贤侄啊,这些问题按理说应该是知县大老爷定夺,可咱们县里情况特殊,新知县还一直未到。
你这边人都来了,总不可能还一直悬在外边等他到了再说。”
康宝成绷了绷嘴接着道,“因此我和徐主簿商量了一下,你看这样行不行。
自从巡检司衙门被裁掉以后,那边整个校场军营都空置下来,你先住进去。
等新任大老爷到了以后,开春了再破土动工给你修个新的,咋样?”
“可以啊,有现成的那小侄就先住进去,等新知县到了再说。”
萧震泰觉得新旧倒无所谓,当务之急是赶紧有一块自己说了算的地盘,把巡防营的牌子挂出去。
“哎,那等下我就派人去那边收拾收拾,你这几天先住到我家来,等那边收拾好了你在入住。”康宝成邀请道。
萧震泰马上婉拒,“不麻烦了康叔父,我还带了几个随从,已经在宾悦酒楼开完房间住进去了,这几天我先住在那。
等您这边给我消息我直接搬进军营,往后要麻烦您的事多着呢。”
康宝成又让了让,见他十分坚决也就不再相劝,带着萧震泰在县衙里走了一圈混个脸熟,就把他送出了县衙大门。
萧震泰在往回走的路上回忆刚才所见,虽然县衙暂时名义上的一把手主簿徐魏,康宝成是从八品县尉。
可刚刚一圈逛下来,几乎县衙里的每个巡捕吏员,甚至包括徐魏本人,跟康宝成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甚至脸上还带着敬畏之色。
彷佛他才是县衙的主人,可以决定这些人的命运。
在等康县尉收拾巡检司衙门的这两天,萧震泰也没闲着,带着老于头两个人,满河源县城到处乱窜。
中间按着何维东的地址去了一趟他家看望他老娘,没想到还意外逮到了郭志恒。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即便提前了解了一些情况,再加上何维东的书面报告,可也不如亲自转一圈来的直观。
看完以后萧震泰心凉了半截,这河源是真不如平安县,更别提兴平府跟奉安城了。
偌大的河源县城里,常驻人口只有平安的八成,而且老幼居多。
年轻人但凡有一条出路,全都离开了河源,去邻县或者府里讨生活,过年过节才能回来一趟,在外面扎下根了,再回来把老人孩子接走。
城外的煤矿林场里倒是也有年轻人,可每个月只有那么几天假期,回城里待一下,马上又得回去上工。
正因为从事这种危险的体力劳动者众多,也造成了河源县娱乐业一种畸形的繁荣。
尤其是在矿井里干活的,有今天没明天,也许下去之后就再也上不来了。
因此,每到工人放假回城的时候,各大妓院,赌场,洗浴,戏园子等等娱乐场所全都爆满。
甚至还有外县乃至府里的玩家闻名过来寻欢作乐,这边的消费可比兴平的喜乐街要低得多,而且玩法和花样更胜一筹。
平安县有娘娘庙,兴平府有喜乐街,河源县更甚,整个县城的三分之一全都是。
只要你有银子,在这里甚至可以玩到泰西大洋马,当然更多的还是扶桑娘们。
大概十几年前,河源县有过一次改造扩建工程,整个县城向西延伸了一大块土地,把几个村镇给包了进来。
现在西城中心的位置,以前有个村落,名字叫:吉祥村。
河源县大致情况就是这样,西边是娱乐天堂销金窟,北城和南城的部分地区,住着县里的富户跟头面人物,东边住的就是小老百姓和底层穷鬼。
何维东的家就在河源县城东,萧震泰还是第一次来老何的家。
门上倒是没锁,可敲了半天也没人答应,即便现在已经是三月份了,可天还是挺冷。
等了一会有点站不住了,萧震泰让老于头想办法把门栓挑开,直接就进屋了。
即便之前想过老何家里可能不太宽裕,可没想到能有这么穷。
老郭他家包括陈大虎,哦不,陈江河的家最起码还趁个院子,老何的家就那么一间土坯平房。
东屋住人,西屋放东西,俩屋之间的过道上是灶台。
很难想象就是这种环境,这种条件,老太太居然能把何维东供上了辽东第一学府,奉安武备学堂。
萧震泰在屋子里坐了快俩小时也没个人回来,他有点着急了。
“于大爷,你先坐着,我去旁边邻居家问问,这咋回事,门也没锁人哪去了?难道老何给的地址不对我找错了?”
老于头道,“咱俩一块去吧,这都转一上午了,少爷你也没吃饭,我去外面打包点吃的回来,咱们边吃边等。”
二人分头行动,萧震泰去隔壁敲门问话,老于头去街上买食物。
敲了三家终于有人开门了,一个老太太裹着大破棉袄打着哈欠就出来了。
“谁啊?这顿敲,睡得正香就让你给整醒了,别敲了出来了。”
萧震泰一看她眼角还湖着眼屎笑问道,“大娘,都快下午两点了还睡觉呢?不起来吃午饭啊?”
“啊!”老太太打了个哈欠,“吃啥午饭,九点才下班刚睡一会你就敲门,你找谁啊?”
“大娘,我问下你隔壁这是何家吗?这家有个小子叫何维东在奉安读书的?”萧震泰一指何家的屋门。
“你谁啊?打哪来的?找他家干啥?”老太太看着萧震泰疑惑道。
萧震泰赶忙解释,“我不是坏人大娘,我是何维东的好朋友,他给我的地址,让我过来看看他老娘。
我看他家门没锁就进屋了,等了好几个小时也没人回来,担心出事就找您来问问。”
说着话萧震泰掏出了,之前在武备学堂发的临时学员证,递给老太太查看。
“啊,这写啥玩意俺也不认字啊,有学堂俩字,你是他同学啊?”
老太太接过学员证看了一眼,又对着上面的照片看了一眼萧震泰。
“对,我俩之前一起在兴平府上学,我是他室友,真是他让我过来的。您贵姓啊?”
老太太这下信了八成,脸色也缓和下来,看着萧震泰的打扮和模样,倒也不像坏人。
“啥贵不贵的,我家老头姓白,你跟小东子一样,叫我白婶子就行。
对了,你这会来找他娘那能找着吗?老何太太在店里上工,怎么的也得**点才能回来呢。”
“啊?**点?这上的什么工啊?”萧震泰纳闷道。
“你跟小东子是同学还不知道啊?他娘是福锦楼后厨帮工的,哎哟这老太太可是够要强的。
小东子也真争气,能考到武备学堂里去,真是了不得,比俺家那瘪犊子强多了。”白婶子提起何维东一脸羡慕道。
这时老于头提着大包小裹的回来了,萧震泰提议去白婶子家里坐坐,一起吃点。
老白太太提鼻子一闻,有卤菜熟食的味道,再看这一老一少穿着打扮肯定不是一般人。
自己家里穷得叮当响,也不怕劫财,另外就自己这个岁数还怕劫色不成?
因此把萧震泰和老于头让到屋里边吃边聊。
白婶子还真是个健谈之人,嘴里啃着猪爪子开始介绍老何家母子俩的情况,说完了何家又开始说自己家。
一直说到了下午七点多,老白太太才道,“不行了我也得走了,该上班了,这么大岁数找个活儿不容易,迟到一分钟就得扣工钱。
你俩继续在我这待着也行,回老何家等也行,估计再有一会老何太太也该回家了。”
白婶子在一家赌场里上夜班负责打扫卫生,老白头跟儿子白崇喜都在城外林场里打工,一个月才能回来几天团聚一下。
萧震泰见状也起身道,“没事大娘,我回何家接着等就行,咱一起走吧,你把门锁好。”
白婶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还锁啥门,咱们这一条巷子里,就没几家还有锁门的规矩,都穷成这奶奶样了,贼都不惦记。”
三个人出了白家门,老白太太去上班不提,萧震泰跟老于头又回了何家。
想着何大娘等下就要回来了,先帮她把炉子烧起来,屋里暖和暖和,又让老于头去街上买了晚饭回来等着。
又等了将近两个小时,买回来的吃食都凉了,门栓一动,屋门打开之后从外面走进两个人。
八目相对,萧震泰惊道,“卧.槽,老郭?你咋在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