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打得起；
能不能打赢；
输不输得起！
桥玄提出的是灵魂三问哪…
的确，诚如他说的那样，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热血过？没幻想过要封狼居胥…要重塑大汉的荣光。
天子刘宏想过，曹操还想过要当个“征西将军”呢？
可桥玄提出了最现实的问题，那就是…如今的北伐，朝廷能倚仗的不是将门，不是宦门，也不是氏族，唯独柳羽…
而黑山军、黄巾军也好，战车、马镫也好，这些都是从战备上出发。
不夸张的说，鲜卑，是大汉最强的对手，而战胜鲜卑，靠的不只是战备，更是补给。
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汉景帝攒下来的积蓄，都能因为汉武帝的北伐亏空见底，更别说，柳羽倚仗的仅仅是几个矿！
“太慌张了…”桥玄继续道：“若有可能，北伐的日子可以再推后几年，至少也让朝廷有些积蓄，柳小友也有些积蓄不是？”
桥玄的话是真知灼见…
不过，柳羽的态度依旧坚决，“桥太尉，最好的时机已经来了，若事事都要等到万全之时，那怕鲜卑还得寇边几十年，边境的百姓过的凄苦啊，我实在不忍心…让这份凄苦再度延绵！”
言及此处…
柳羽拱手，“还是多谢桥太尉了。”
“好！”桥玄一捋胡须，“柳小友这大鸿胪本就不受太尉府的节制，你若觉得有把握，那老夫也就不便多言。”
说到最后，桥玄与柳羽彼此行礼…桥玄先行退下了。
宴会也步入了尾声。
因为有天子的吩咐，柳羽没有出皇宫，而是等蹇硕将他领入皇宫中，汉室帝王先祖的祠堂。
此刻的天子刘宏正跪在祠堂内…
柳羽的进入，使得堂内的烛火闪动了一下，对应着的位置正是汉武帝，刘宏连忙用手去挡。
“臣柳羽拜见陛下。”
柳羽主动行礼…
刘宏则转过身，挥挥手，示意蹇硕退下。
蹇硕深深凝望了柳羽一眼，留下一抹意味深长的眼神，旋即缓缓退出，阖上门，守在门外百步之处。
“这里的牌位各个资历都比我朕老，各个功勋也远胜于朕，就是拜…你也该拜他们，不该拜朕。”
这…啥情况啊？
柳羽有点懵，眼前的这些人…可不是说拜就能拜的呀？
他啥身份呀？
就…拜？
当然，柳羽也不敢违背刘宏的意思。
“啪嗒”一声，他跪下，向诸位先皇行礼，“臣大鸿胪柳羽叩拜诸位先皇，期盼诸位先皇能保佑大汉，保佑陛下！”
这算是…被迫营业了吧？
刘宏则一一为这些灵位前的烛灯内添上油，他不忘朝柳羽摆摆手，“起来吧！”
“臣不敢！”
“朕替这些汉代帝王许你起来了！”
这下，柳羽方才站起身来，他感觉…今儿这谈话，有点阴间的味道，气氛很诡异。
“不知，陛下唤臣来此，是有何要事？”柳羽主动问道。
“不忙。”刘宏转过身，“方才宴席上，朕见你与桥太尉相谈许久，想来，他将三年前那次北伐讲述于你了吧？”
“是！”柳羽如实道：“聊到最后，桥太尉的意思，总结起来便是三个极其重要的疑问，打不打得起？能不能打赢？输不输得起？”
刘宏饶有兴致的望着柳羽，“哈哈。”
刘宏冷笑一声，“当年朕要北伐鲜卑，满朝一片反对，尤以蔡邕最甚…他一共提及的四点，想来凭着你与桥玄、蔡邕的关系，桥太尉已经将这四点告诉你了吧？”
柳羽脱口道：“打不起、没人才、不值得、不划算！”
“没错！”刘宏凝望着柳羽，“所以，朕想要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再问此你，你还决定要北伐鲜卑么？你可千万想好，莫要走了朕当年的老路！”
“臣还是决定要打！”柳羽不假思索的回答，他的表情决然。“臣打鲜卑，没有任何私心，而是臣觉得，大汉若要中兴，陛下若要树立威信，朝廷若要推行一系列利国利民的改革，那鲜卑非打不可，这关乎到汉家男儿的嵴梁，也关乎到汉王朝所有黎庶的信心与信仰！陛下，恕臣直言，如今汉王朝的百姓们缺乏一些信仰！”
信仰？
当这个词传出，刘宏的表情微变…
他转过身，回望向诸位汉室帝王的灵牌，像是在问他们…
你们看到了么？在朕这一朝时，还有人能提出“信心”、“信仰”！在朕这一朝时，还有人能为大汉的荣光而战。
“陛下…”柳羽还想说点你什么。
“等等！”刘宏却摆手示意柳羽停止，他转身面朝柳羽继续道：“朕听闻，五斗米教总坛向你致信，事关巴蜀的祸乱，可有此事？”
“是！”柳羽如实道：“瞒不过陛下，是五斗米教的教主，臣的师兄张鲁致信于臣，提及的是巴蜀官府的民望、人望的丧失，是巴蜀黎庶捍卫自己权益的揭竿而起，这些是整个巴蜀动乱的源头！”
“天府之国…”刘宏感慨道：“当年秦朝就是从这里出关一扫六合，高祖也是在这里蛰伏数年，才赢下了蜀汉争霸，想不到，自高祖之后…这里的百姓愈发的不服朝廷，不服管教…诚如你说的这便是朕底层治理的失序、失范、失衡！”
柳羽拱手，“这不能全怪陛下…”
他是打算长篇大论，从源头向天子刘宏讲述起，巴蜀地区的复杂性。
因为从小生活在那边，辅以后世的古籍文献，柳羽对这片“异民族”汇聚之地，还是有些了解。
哪曾想…刘宏当即道：“你师兄是想要让你替他争取，巴蜀地区的管辖权吧？代替官府，以五斗米教教化庶民！”
这…
柳羽惊了，他感觉五斗米教里有坏人哪，怎么这么机密的信笺也能传到陛下的耳中。
正要请罪…
刘宏大手一摆，“朕准了，明日早朝，朕便将此张鲁封为益州刺史，朕给他这个‘政教合一’的机会，朕也愿意看儒家以外的思想，到底能否教化世人。”
呃…
柳羽既惊且喜，正想拱手拜谢。
哪曾想，刘宏的话还在继续，“你要北伐，朕也全力支持你，军辎粮草也不用你正一商盟全出，国库里还是能拿出一些的，至于马匹，朕收缴郡国马，足够此番北伐的用度！”
呃…
柳羽更懵了，这是啥情况啊…
陛下这么好说话的么？
还是说，他要在诸位先皇的面前，表出这份姿态。
“还有吏治的改革…”刘宏自顾自的说着，“你提议让朕微服，朕出去了一趟，也正是这一趟才让朕意识到大汉已经腐朽到了骨髓里，已经到了不改革不行的地步，朕也决定要缓步推进改革，包括吏治的改革、军制的改革、教育的改革…这些，少不了你的参与。”
咕冬…
柳羽甚至…有一种感觉，他感觉眼前这位天子，咋像是在托孤呢？
要把这硕大的基业托付给他？
关键是…你刘宏是真能给？他…他柳羽敢要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