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夜里,突然响起擂门声,丁香披着衣服从房间内走了出来。
“别敲了,别敲了,大半夜的…这是催魂儿呢?”
她一嘴抱怨的去开门,似乎,是担心这骤然响起的擂门声乱醒了姐姐与熟睡的小曹昂,哪曾想,门一开,曹操跌跌撞撞的大步迈了进来。
似乎是因为跑的太急,又似乎是因为脱力,双腿一个踉跄,竟是跌入了丁香的怀中。
“姐夫,你…”
听到响动的丁惠与刘春各自从卧房中迎了出来,两人的目光在夜色中一碰,似乎是因为妾室的卑微,刘春忙低下头。
“夫人,是公子回来了!”
丁惠看清楚了来人,除了曹操还能有谁?
“大半夜的,你去哪了?要急死我们呀…”
一路的奔波,曹操已经力竭,他整个人趴在丁香的身上,动弹不得。
“姐…你们快来扶起姐夫啊!”丁香咧嘴抱怨一声。
丁惠与刘春这才扶起了曹操。
“怎么会这么累?”丁惠连忙问道。
“别问那么多了,快扶我去马厩!”曹操连忙开口…
送别羽弟后,回到夏侯府,他是换了一匹马的,而羽弟留下的竹简,便在此前那匹马的鞍袋里。
不多时。
马厩中传出曹操亢奋的声音。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他接过刘春递来的竹简,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一脸的兴奋,忙不迭的让两位夫人搀扶着他往书房去,那里有烛火!
只是…
匆忙之中,曹操并没有意识到他的两位族弟夏侯惇、夏侯渊并不在此间府邸内。
…
…
洛阳令官署内的西南角是牢房,许多守卫都抱怨着这鬼天气,方才的小雨令得地上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他们的鞋袜尽湿,不自主的浑身哆嗦…
哪曾想,这会儿雨又停了,空气中到处弥漫的是燥热的温度,犹如火烤一般。
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整个大汉的天气就开始反常!
七月下的冰雹,大如鸡子!
雨季时节,却又大旱连绵!
洛水泛滥、蝗灾侵袭、地震…简直就是司空见惯!
似乎所有人都对这狗日的天气习惯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后半夜,想着洛阳令司马府君已经睡熟了,牢狱的守卫便偷偷回到值房里,换身衣服,补个觉!
而就在这时,黑衣蒙面的夏侯惇、夏侯渊从房梁上翻身而下,悄声潜入这官署内,小心翼翼的往牢狱深处行去。
忽的…
夏侯惇手中烛火的火苗一闪,凭他游侠多年的嗅觉,立刻意识到附近有人。
他回身拔刀,一刀寒芒刺向身侧,只是,身侧方向同样也闪出一剑,这剑是司马防挥出的。
“锵啷啷啷…”
金属碰撞的声音响彻而起。
黑暗中,几点火花骤然闪烁…
一连几个回合,刀锋凌厉,招招夺命…
剑势惊人,老练沉稳!
最后…
在“铿锵”的碰撞声中,刀光剑影与烛火交相映衬,灿如飞雪!
“你们这,不是在救曹大鸿胪,而是在害他!”
“奉劝你们一句,赶紧离去,免得拆穿身份,让本府君与曹大鸿胪都难堪!”
司马防回剑横在胸前,挡住了夏侯惇势大力沉的一击,然后手腕一抖,转守为攻…
“踏踏踏…”
周遭已经传来守卫的脚步声,足足有数十人。
夏侯惇勐地一推夏侯渊。
“你走!”
一声冷喝,他却再度与司马防厮杀到了一起,似乎他铁了心一定要救出曹嵩。
耳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元…”夏侯渊话音戛然而止,翩然转身从衙署翻了出去。
不多时,此间的声音归于虚无!
无数刀剑齐齐指向夏侯惇。
“你呀…”司马防心头叹出口气,他感觉眼前这黑衣人脑子真的是被驴踢了,莽了个寂寞!
无奈的吧唧了下嘴巴,司马防冷然道:
“押下去!”
“喏!”一干狱卒将夏侯惇押入牢狱。
“司马府君…”有狱卒询问道:“跑了一个,是否要动刑,逼这刺客招出同党。”
呼…司马防长呼口气。
“宋皇后桉尚未审清,不能横生枝节,且关押起来,待宋皇后之后再行审理!”
“喏!”
踏踏踏…
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牢狱内又回归了虚无!
倒是司马防,他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眯着眼,无奈叹息…
遥想当年,桓帝朝时,第一次党锢之祸。
时任司隶校尉的曹嵩负责逮捕党人,可曹嵩终究不是一个纯粹的“阉党”,他对党人网开一面,放走了一大部分人!
比如“望门投止思张俭”中的张俭,还有名震天下的何颙何伯求,也是曹嵩故意放走的…
而河内司马家,素来与一干士人交好…
曹嵩放走党人,司马防念着他这份恩情!
三年前举荐曹操,自然也有这一层不为人知的关系!
只是…
“唉…”
司马防缓缓走出牢狱的大门,抬眼望向衙署方向。
“那满是尘灰的登闻鼓?曹孟德,你敢再度敲响一次么?”
他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
希望,他司马防没有举荐错人,更没有看错人!
…
…
后半夜,又下起了雨,天气就宛若曹操的心情一般反复无常。
漏催清夜,月华如水,洛阳城内万瓦清霜,曹操焦虑不安的负手在书房踱步,他手中捧着一封竹简,经过门口时,他抬了起来,看了几眼,又唉的作叹,顿足转身,似乎并不能参透羽弟这竹简中的内容。
他的妾室刘春走了进来,手里捧着几个胡瓜。
“夫君还是吃些东西!”
“我是不是很没用?”曹操蹲下身子,他感受到的是无助…无穷无尽的无助。
以往有什么不懂,他还可以请教羽弟,让羽弟替他解读…
可现在,羽弟不在洛阳,曹操发现,他竟然什么也做不了!
“夫君方才一进门就在找竹简,这找到了,怎么又说无助呢?这是怎么了?”刘春一把抓住曹操冰冷的手,焦虑的劝道:“夫君,你别急,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我找到了竹简,可…可羽弟留下的这些文字是什么意思?”曹操凝眉道:“司马府君不见我,又对父亲动了酷刑,父亲这年纪根本撑不了几天,可我…可我…”
讲到这儿,曹操忽然大步冲到院中,似乎被雨淋,已经不能够让他清醒!
他走到院内的水井旁,用力搅上来一桶水,提起来对着自己当头浇下,浇完一桶又是一桶!
刘春震惊的扑过去阻止他,却被曹操推开…
刘春急了。
“夫君…你!”
却在这时,丁惠怒气冲冲的赶了过来!
“阿瞒…”
她勐地用拳头捶向曹操的胸口,紧接着双手用力的压住他肩膀,哪怕曹操再怎么挣脱,丁惠也死死的压住,彷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阿瞒,你冷静点!”
曹操终于安静了下来,呆呆的望着自己的这位夫人。
丁惠看了眼被推倒在地的刘春,痛心的说道:“你看看你现在?还有个夫君的样子嘛?天还没塌!就算塌了,也是我们整个曹家一起扛,再不济,把丁家也算上,一起陪葬!”
这…
曹操心头“咯噔”一响,他咬住嘴唇,苦笑道:“可,可我还是看不懂,看不懂羽弟留给我的这封竹简,明明…明明只是一个寻常的故事!”
刘春已经重新站了起来,她将水盆里的手巾拧干,细细的为曹操擦脸。
丁惠则是凝着眉,像是在帮曹操想办法。
曹操感受到了眼前两位夫人神情中蕴含的深情以及力量,不由得伸手握住了她们的手。
似乎…
这雨夜里,唯有她们能带给自己一丝温度。
“从成亲起,你便沉不住气,这些年结识了那位柳公子,往来于玉林观,本觉得你长大了不少,成熟了不少,怎生…遇到事儿,还是像个孩子!”
丁惠拉着曹操走回屋子…要为他换下湿透的衣衫。
“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得想办法救出爹…”曹操沉吟,可他的目光下意识的再度望回手中的竹简。
这下,丁惠明白了…
让夫君一瞬间崩溃的不是别的,是这封竹简!
是夫君无法解读这封竹简。
当即,她宽慰道:“阿瞒,你若真觉得这竹简能救爹,那你看不懂,可以去请教别人哪,柳公子不在洛阳,你还可以请教桥大公子、请教蔡先生…他们均是你太学的恩师,势必会帮你,在这里发呆?能解决什么问题?”
呼…
丁惠的话,让曹操那双迷惘的眼睛里又多出了许多希望的色彩。
丁惠提及的桥大公子是桥玄,如今因为党锢之祸的牵连,被罢黜在家…
而蔡邕,是太学的教学总长,曹操的授业恩师,近来也因为宦官的迫害,被罢官在家,等候发落!
而在曹操眼里,无论是桥玄,还是蔡邕,他们的学识远胜自己。
没错…
他曹操看不懂羽弟的这封竹简,或许…或许…他们两位能揣摩透这故事的真谛!
“夫人,你说的对!”
“桥大公子…”
“蔡先生…”
“对,我可以去请教他们!他们多半可以,不…他们一定可以…一定可以窥探出羽弟这字里行间的深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