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地点就在甲板,省去了江鸿不少麻烦,这是个好消息。
但此时夜幕降临,四周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这是坏消息。
这些人在甲板上,升起了一只吊炉,炉子里煮了满满一锅,一眼望去,鱼、虾、菜、肉,什么乱七八糟的食材都有。
看样子就是把能吃的都丢了进去,煮成了一锅乱炖。
他们十多个人,加上江鸿和姬欣,围着吊炉坐成了一个圈,每个人盛出满满一碗,颇有一番别样的风味。
姬欣还是不能适应这些人,花子刻意照顾她,与江鸿两人将她夹在中间,隔开了其他人,这才稍稍平复。
花子虽然身形健硕,但在姬欣面前,表现出了一般女子该有的温柔,只不过对待男子时,却表现的更有男人味。
“江翎,是吗?”花子看着江鸿,语气中不带任何感情。
这个名字已经成了江鸿的专用假名,毕竟作为乱世隐龙的那位江鸿,树敌太多,用假名字能保险不少。
“是。”
“听闻你从雪风城,不止带来了四轮马车,还带来了风靡整个汕城的美酒,不知和我这儿的葡萄酒相比,哪个更好?”
汕城附近的确有一座葡萄园,但会用葡萄酿酒的人,江鸿还是第一次见到。
九州的葡萄,就和江鸿前世的古代一样,是从九州之外的国家引进的,种植地区并不多,只有西北的雍州,东南的扬州,以及这东边临海的冀青边界地区。
种植不广,这在交通不发达的古代,基本就算是只有当地及周边地区才能吃到的特产。
其他地方很难才能吃上,就算商铺里有得卖,那价格也是十分的感人,而且也不会新鲜。
在这种情况下,葡萄酒的出现便受到了很大的限制。
花子他们居然能想到用葡萄酿酒,也算是极富创造力了。
江鸿听她问起,又端起陶土杯喝了一口,数息后才说道,“口感香醇,微有甘甜,清香扑鼻,的确是好酒。”
众人一听,十分受用的大笑起来,大龙嬉笑着说道,“到底是城里来的文人,说起话来尽是文绉绉的。
弟兄们,你们觉得这酒怎么样?”
话音刚落,所有人异口同声的举杯喊道,“真他娘的好喝!”
江鸿不禁自嘲的笑了笑。他们的话虽然听来粗鲁,但比起他刚刚的一番夸赞,则朴实直接的多。
“的确,好喝。”江鸿又随众人喝了一口,“这酒若是拿去汕城销售,定然可以大卖。为何你们要躲在这里,做这些盗……
咳咳,仿制他人技术的工作?”
听他这话,各人面面相觑,一阵轻蔑的冷笑。
花子说道,“江翎,你觉得我们这些弟兄,都是什么出生?”
江鸿猜测道,“被战火波及的流民?”
花子摇摇头,指着对面说道,“三石、三牛两兄弟,原是雍州王手下,最得力的两个侍卫。
可多年前,上代雍州王在冀州境内,遭到冀州军的截杀,几乎全军覆没,而他们俩活了下来,几经辗转才回到家乡。
回到家却发现,如今的雍州王以护驾不力为由,诛灭了侍卫们的所有家人。这俩兄弟的亲人,也在其中。”
她说的,应该就是姚禄截杀上代雍州王的事件,现在看来那次事件的受害者,远不止雍州王一人。
江鸿面带敬意的,冲他们俩点了点头。
三牛嘿嘿傻笑着,似乎早已忘却了痛苦。而三石则面无表情,自顾自的喝着闷酒。
花子继续说道,“至于大龙小虎两兄弟,来自兖州,家里原来是种地的农民。
上代兖州王毫无底线的维护地主们的利益,致使税收全压在了这些农民的肩上。他们的爹娘种了一辈子的地,最后却被活活饿死,何其讽刺。”
听她说起上代兖州王的苛政,姬欣不禁脸色一僵,接着羞愧的低下了头。
江鸿悄悄的握住姬欣的手,试图给她安慰。
花子没注意到江鸿的小动作,接着介绍起自己来,“而我,是北狼人,你应该也看出来了。”
的确,这大块头……
江鸿笑着点了点头。
花子说起自己的往事,眼神中多了一丝凄凉,“我出生在东海关外,一个北狼族的小部落中。
七岁那年,遇上了冀州军的袭击,据说是为了报复北狼族人屠杀他们的边官百姓,所以拿我们开刀。”
这在边关,是常有的事。
几乎每次北狼军洗劫了边关的汉人村庄后,冀州军都会报复性的洗劫北狼的村庄,到后来已不知究竟是谁在报复谁。
这就是所谓的“冤冤相报何时了”,不管怎样,受苦的永远都是无辜的百姓。
“那一年,我侥幸逃出,一路逃到了北州,在那里被一个富商收养。对了,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花子?江鸿的确觉得这个名字很奇特,这个“子”字在她口中并不是念第三声,否则就会像日本名字一样,也就没那么奇怪了。
这个“子”,念的是轻声。
花子,听来就和“狗子”、“愣子”这些东北常见的小名一样,可连上“花”这个字,就比较少见了。
江鸿笑着猜测道,“难道是因为,你那位养父是东北人?”
花子摇摇头,“在我们北狼的习俗中,如若我被人收养,便要以收养人对我的第一个称呼,作为新的名字,我们认为这是一种命中注定的缘分。”
这么说来,那位富商第一次看到她,便称呼她为“花子”?
哪有这种奇怪的称呼?
“他第一次见到我,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叫,花子’,所以就成了我的新名字。”
你叫,花子?
江鸿总觉得哪里不对,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当时他说的,应该是“你,叫花子”。其实就是把她当作乞丐了吧……
可以想象,当时很可能是发生了如下的对话:
“你,叫花子!没处去的话,要不要跟着我?”
“好啊。”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花子。”
这是个误会啊!
看她这幅表情,江鸿断定她肯定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于是他开始纠结,要不要告诉她实情……
花子并没有发现他在纠结这个名字,继续说道,“后来,他娶了北狼阿丹部酋长的女儿,便带着我回到了草原。”
阿丹部?江鸿立刻觉得,这个部落的名字,很耳熟啊。
好像不久前才听说过,隐约记得那时,是他刚来雪风城的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