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李明月出现,武子期顿时迎了上去,不过没有开口,倒不是他不想问,而是不敢问,或者说是不知道该怎么问。
风景笑着道:“万千学子,唯有你运气最好,只不过还是要韬光养晦,等待时机。”
武子期一愣,不大明白这个男人的意思,不过还是说道:“多谢前辈指教。”
他不认识风景,但风景之前在城外出手,他见识过。
李明月问道:“黄倾涵走了?”
这话其实有些多余,只不过是李明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武子期点头道:“跟一位老先生离开了。”
李明月问道:“那位老先生有没有说什么?”
武子期摇了摇头。
李明月又问道:“黄倾涵呢?”
武子期摇头道:“也没有。”
李明月点了点头,说道:“她走的时候,肯定不开心。”
武子期一愣,有些愕然的看着李明月,不过那句“你怎么知道”并没有问出来。
李明月说道:“今年的秋闱还是回举行,所以你不用离开镐京,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麻烦,正如他说的,你或许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武子期一愣,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要当皇帝?”
李明月一愣,然后摇头道:“不是我。”
武子期点了点头,似乎有些失落。
李明月接着道:“是我姐姐。”
武子期一脸震撼,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所以双眼不由得看向李明月。
李明月说道:“我姐姐说的没错,没有人做过的事情,不代表不能做,所以我相信他可以做得很好,至少比我做得好。”
武子期没有说话,依旧觉得难以置信。
儒家学子,向来刻板,更重礼制,自然无法接受这种事情,一想到他今后入朝为官,却要为一位女人出谋划策,他就觉得荒诞。
风景似乎知道这学子的心思,笑着道:“文圣都能选择一个女娃继承文脉气运传承,你们这些儒家弟子,难道就不能接受一位女子做皇帝?小子,别怪我没提醒你,咱们那位新帝可不好惹,所以撑着闲着还没做官,赶紧收起你心中的那些想法,不然日后保不准要屁股开花,虽然我们这位新帝不会真的要了你的命,但要你半条命肯定是不会心软的。”
武子期咽了一口唾沫,内心的所有想法,顿时荡然无存,烟消云散。
风景看着这家伙吓得脸色苍白,哈哈大笑。
半晌后,武子期问道:“黄倾涵真的是文圣老爷?”
李明月反问道:“你觉得呢?”
武子期说道:“是挺像的。”
李明月没有说话,同风景继续前行,武子期便在后面跟着,手中紧紧的拽着那两方镇尺。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即是君子,也是圣人,儒道当兴。
李明月和风景先进了一家酒楼,然后两人相对而坐,那名寒门士子就坐在两人身边,没有因为李明月个风景的身份而显得卑怯,也没有因为自己得到文圣青睐而目中无人。
武子期还是那个武子期,寒门学子还是那个寒门学子,只是眼中多了一些东西,心中也多了一些东西。
李明月和风景喝酒,武子期不喝。
三个人,虽然坐在一起,但其实也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使那名寒门士子注定要挑起整个儒家的大梁,但毕竟是百年之后。
就楼外,有一支军队护送着一辆马车来到门前,酒楼中顿时有人殷勤的迎了出去,满脸笑容与谦卑之态,明显是认识那名腰间佩刀的少年。
这少年进入酒楼后,将腰间的长刀解下,抛给身后的一名护卫,然后直接向着楼上走去,一边问道:“皇城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名护卫走了上来,压低声音道:“还没有消息传来,不过应该快了。”
少年点了点头,上了二楼之后,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没多久,就有一名气息不俗的男人出现在二楼
,然后走到这少年身边,附耳说了些什么。
这少年听完之后,顿时皱起眉头,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半晌后,他挥了挥手,然后右手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又这般过了一会,他对着那两名婢女招了招手,两名婢女便走了上来,一人将一封信件取出,展开之后铺在桌上,一人则是取出笔墨纸砚,素手研磨。
一切准备就绪,少年提笔书写,只是写下了几个字,然后就有一名护卫拿出一方印章,双手递到这少年身前。
少年接过印章,盖在信件之上,然后将信件放回信函之中,又在开口处改了一个印章,递给一名婢女,吩咐道:“加急送出。”
婢女接过信件之后,将信函封好,然后快步离开。
少年做完这一切,手指继续敲击着桌面,另一只手则是摩挲着下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没多久,饭菜上桌,也就打乱了这少年的思绪,于是他双目便扫视了四周一眼,当他看到角落里坐着的三人之后,目光就再也无法移开了。
那边,坐着一个灰色长衫的少年,一个青衫剑客,还有一个寒门学子,而此刻,那青衫剑客和那长衫少年正看着他。
少年咽了一口唾沫,心思急转,额头上已经冒出汗珠。
他刚刚得到消息,那位皇帝陛下已经死了,而且是被那个叫李明月的少年所杀。
按照他的推测,九州商会既然没有出面,很大可能接下来就会将那个叫李明月的少年扶上皇位,有九州商会帮助,自然不会有人反对,所以他将这个消息送了回去,至于自家那位父王如何选择,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可现在李明月却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他的猜测不对,至少可以说明这李明月并没有要做皇帝的意思,否则这个时候,应该在华英殿那边才对,而不是在这里喝酒。
他现在担心的,是这李明月会不会杀了他。
这家伙连皇帝都敢杀,更何况他这所谓的世子。
那些侍从很快发现了自家主人的变化,所以几乎是同时将目光看向二楼的角落,只是当他们看到角落那边的三人之后,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一个是仙人弟子,入皇城如入无人之境的人物,一个是九州商会的剑仙,就他们这点微薄道行,别说两人,就是一个,都能轻松将他们捏死。
李明月收回目光,继续喝酒。
风景则是微微一笑,还是那么人畜无害,然后也低头喝酒。
两人收回目光,少年顿时如蒙大赦,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迟疑了一会之后,起身对着李明月那边行了一礼,声音有些沙哑道:“孙儿李风,拜见皇叔祖,见过风剑仙。”
说着,直接跪了下去。
随着他跪下,那些扈从和那名婢女也跟着跪下,将头紧紧的贴着地板。
李明月饮下一杯酒,开口道:“从今往后,我跟你们没什么关系,所以大可不必如此。”
这少年说道:“该有的礼数不能少,无论怎么说,皇叔祖就是皇叔祖。”
李明月说道:“随便你。”
说完不再理会,这些人却不敢起身。
风景说道:“如果不想死,就赶紧起来吧,这么跪着,影响雅兴,还怎么喝酒。”
那少年急忙从地上站起来,还不忘感谢。
这些人起来之后,不敢坐下,就这么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对此,李明月和风景就当做什么也没看见,武子期到是回头看了一眼,不过也只是看了一眼。
三人吃饱喝足之后,便直接起身离开,风景在路过这位世子身边的时候,开口道:“告诉你父亲,如果还想拥有现在的一切,甚至像将现在的一切延续到你身上,就以静制动,不论今后听到什么消息,不论镐京这边发生什么,最好选择蛰伏起来。”
李风一愣,然后连连点头,“晚辈记下了,这就启程返回青州。”
风景说完这句话之后,已经走下楼去。
街上,李明月问道:“他那位父亲,我见过?”
风景点头道:“当
初在太华宗,应该见过。”
李明月一愣,然后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儒雅男人的身影,点头道:“是他。”
风景没有说话。
李明月接着道:“那位镇国大将军多久返回镐京?”
风景笑着道:“应该不会回来了,而且这辈子应该都不会返回镐京。”
李明月一愣,不过并没有问原因。
风景接着道:“五国那边最近动静不小,一片混战,需要这位大将军镇守西南三州,从目前的的局势来看,找过很可能是最后的赢家,一旦五国那边的局势有所缓和,就很难保证不会将矛头指向唐国,更何况如今唐国还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啧啧啧,内忧外患呐,有得忙咯。”
李明月说道:“不知道又得死多少人。”
风景一愣,然后笑着道:“大好头颅,大好军功,咱们那位大将军不流连忘返才怪。”
李明月问道:“燕国与唐国不是有往来?”
风景笑着道:“利益往来罢了,不值一提,而且这种往来,其实是朝廷那些家伙暗中所谓,并没有得到正式的允许,只不过因为你,咱们那位可怜的陛下也好,九州商会也罢,只是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李明月点了点头,正准备继续开口,风景却说道:“你还是先想办法稳住体内的情况吧,再这样下去,别说进入元武境,怕是现在的境界都保不住。”
李明月心中苦涩,道:“毫无办法。”
风景一愣,不由得看了李明月一眼,然后皱起眉头,疑惑道:“何至于此?”
他接着又道:“原来如此。”
李明月苦涩一笑。
风景思索道:“按理来说,不应该啊,难不成读书读坏了?”
他接着点头道:“很有可能,这些个读书人,就是这样,扭扭捏捏,什么仁啊义啊,乱七八糟,哪像我们剑派,直截了当,我看你啊,以后还是少看点书好,明明是剑派弟子,却要去读什么儒家经典,弄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李明月没有说话。
风景叹息一声,骂道:“狗日的儒道当兴,就算轮,也轮不到儒家那些家伙才对啊。”
李明月问道:“道家会不会对我姐出手?”
风景摇头道:“不会。”
李明月松了一口气。
风景说道:“九州商会可以保证整个镐京的安全,这一点不用质疑,而且因为你的缘故,道家绝不会对你姐出手,因为他们绝不会节外生枝,招惹不必要的麻烦,除非你留在镐京。”
李明月点头道:“我会尽快离开。”
风景一愣,笑着道:“你就不想依靠九州商会对付道家?”
李明月一愣。
风景接着道:“你若是留在镐京,自然无人能赶你离开,而道家若是选择在镐京动手,就得跟九州商会较量,最不济,也能以此让道家元气大伤,对你来说,不正是最好的选择?”
李明月摇头道:“可九州商会一样会元气大伤。”
风景微微一笑,说道:“好嘛,虽然注定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但毕竟是血浓于水的姐弟,她为你考虑,你也为她考虑,都想把最好的留给对方,宁愿自己独自承受。”
李明月自然知道他这话的意思。
李明月看得出来,李祺当这个皇帝,远没有她自己表现的那么轻松,自然也不是她真的想当这个皇帝,而是李明月不想当,所以她当,即是为了李明月可以走得安心,了无牵挂,去做他的山上神仙,也是为了减少世人对李明月的谩骂,不至于让他成为千古罪人。
正如李明月不愿意用九州商会来帮助自己,因为李明月很清楚,九州商会的实力越强,自己那个姐姐就越安全。
只要她平安,那么自己就算独自面对整个道家,又有什么关系。
无奈的是,他们都成渴望亲人,等真的有了亲人,却偏偏走在了两条不同的道路上,两条同样孤独的道路上,一个注定不能牵扯尘缘,一个注定孤家寡人。
皆是注定要做那无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