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懿按照前世印象里的药方,将需要的药材列了个单子。
而后吩咐手下的人,按照市场价格,将那些药材全部采购入库。
她所做的这一切,一来是为了以防万一甲子不安,这二来,就算明年没有奇怪的病症出现,这些药材也可以正常脱手。
只是需要花费些心思罢了,但造福百姓的事,苏懿做起来毫无怨言。
所以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燕京城中刮起了一阵草药风,许是有人注意到了这种异常,也跟风囤积起草药来,好在这些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苏懿已经完成了她的计划。
草药准备好了,她一时空闲下来,想起最近好像没有怎么管理庄子和铺子的事儿,于是便抽空将这些家产事宜顺手缕了一遍。
苏琼不在,虽说麻烦了些,但殷姑日夜帮忙,倒也勉强做完了。
这庄子铺子,外加康乾的分成,今年她的进项在3万两银子。
抛开家中生活,购买绫罗绸缎,胭脂水粉,人情往来,这些银子入库以后,她的账上如今约莫有二十万两银子。
这些银子若是放在普通人家,已然是天大的富贵,但对于苏懿来说,这些只是她能独自生活的底气。
脱离靖安侯府的时候,她也曾经迟疑过,害怕带着母亲出去,若是没能让她改头换面,恐怕要沦为世人笑柄。
如今她活的自在,活的恣意,金钱带来的安全感,比男人带来的安全感,更容易让她接受。
正如她从前所想,男人不是必需品,可银子是。
脱离了男人,她比从前更难过了吗?
并没有。
如果不是有人挑衅似的送来请柬,她估计能更痛快。
十月过后,燕京入冬,天气骤然寒冷,下了这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下雪本是稀松平常之事,但因着这日一早,就有骠骑将军府的人来送请帖,说是五日后,是陈瑶姑娘的出阁日,苏懿还想着要出门踏雪寻乐子去。
那请帖由大红喜字包就,一打开,上面赫然写着陈瑶和谢无稽的名字。
但其实,朝中对于谢无稽的存在是非常忌讳的。
原因无他,概因谢无稽如今应当是个死人。
出于某种原因,谢无稽顶着骠骑将军的名义,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不过自从苏懿发现了长公主和谢无稽似乎是站在屠萧那一边之后,这种疑惑竟然逻辑自洽,苏懿虽然不知道真实原因,但却清楚明白的给了自己一个可说服的借口。
陈瑶敢明目张胆的写谢无稽的名字,大约是知道了些什么的。
又或许说,这是一种明目张胆的试探?
最不需要隐藏的示威?
苏懿不在乎。
如果从前她还能因为谢无稽伤心一刻,如今却只剩下被凡事叨扰的无奈了。
苏懿也极其嫉恨自己的这种摇摆不定。
她喜欢谢无稽吗?是喜欢的。
可是她却没了向谢无稽勇敢迈出一步的决心和信心。
所以当陈瑶送来请帖的时候,苏懿的下意识反应,竟然是松了一口气。
很奇怪,就连苏懿自己也觉着自己应该揪着心,应该不高兴,应该会赌气找上门,又或者骗自己这是庆幸?
可苏懿竟然松了一口气。
她想着,与谢无稽的纠葛如果自己做不了决定,有人来替她做,也不见得是个坏事。
故此,那请帖她亲自收了,并且让人回话,说五日后一定亲自上门恭贺。
她这般大度,倒让陈瑶一时摸不清她的套路。
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娶别的女人,难道苏懿有受虐倾向不成?
不过既然她肯来,陈瑶不介意让这些情感上的凌虐,便的更凶猛些。
所以她请了很多人,基于谢无稽的权势地位,这朝中哪个官宦之家会放弃接近骠骑将军的机会?是以,虽然陈瑶并非出自名门,可回应请帖的人不在少数。
五日后,燕京又下了一场大雪,一早,天色阴沉的仿佛涂了锅底灰,压的人喘不过气。
苏懿的心情便不大好,醒来的时候,发现在外间撒扫的粗使丫头,竟然进了她的屋子。
并且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放在高台上的琉璃盏,琉璃盏摔到地上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音,苏懿梦中猝醒,压了良久的胸脯,才反应过来这时候,已然是她重生之后。
苏懿鲜少做梦,昨日不知怎的,竟然做起梦来。
梦里,她还是前世那个苏懿,做事的时候唯唯诺诺,性子摇摆不定,可是她清醒的记得与谢无稽的一切,在为数不多的冲突时,苏懿指着谢无稽的鼻尖,骂他混蛋。
可是她怎么也记不起来当时是因为什么事,依稀是因为自己吃了什么东西,惹的谢无稽反应强烈。
但是苏懿在吃的上面一向谨慎,不会乱吃从外面带来的不明来历的食物,所以应当不是因为这个。
可梦里,谢无稽却紧张的抓着她的肩膀,伸手去点她的穴位,希望她将胃里的东西吐出来。
苏懿只觉得嘴巴里面苦的要死,不知是胆汁还是什么,干呕了一阵以后,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然后谢无稽就气急败坏的出了门,扔下她一个人在寝室。
她望着空荡荡的房顶,又瞧瞧自己略发青的手指,猛然被一阵剧烈的声音唤醒,这才从梦中到了现实。
苏懿张开手指,如葱段的手指细长而白嫩,并不如梦中那样乌青,手掌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才疑惑的收了,让那毛手毛脚的撒扫丫头出去。
殷姑从外间来,手上拿着温热的毛巾,一边给苏懿擦手,一边劝慰道:“县主惊了吧?时候还早,您不若再睡一会儿?”
苏懿摇摇头,闭着眼睛沉思了片刻,指着自己的手道:“殷姑,若是这手指乌青,可是要临死的缘故?”
殷姑不明所以,道了句:“何故这样问?可是有什么麻烦?”
苏懿摇摇头:“只是好奇罢了,做梦梦到我的手指变成了乌青的颜色,在梦中更是不乏使唤,想要做什么总是艰难的紧。”
殷姑笑笑道:“你说的,倒像是种了毒的症状,从前听说过有一种毒药,无色无味,但是吃了之后会出现四肢乏力的中毒症状,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那些毒深入骨髓,手指就会恢复正常,不过此时已经神仙难医了!”
苏懿哦了一声,突然想起前世的时候,她初次小产,她的婆母似乎给过她一些补药,而梦中与谢无稽的争吵,却记不清是不是因为此事。
如果是…
苏懿的心底生出一阵寒战,假如她从前不是因为小产后身子不适而死呢?
假如,她是被别人害死的呢?
那手指的乌青只存在了短短的半天,可怜谢无稽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晚了,尤其事后去找那些补品的时候,却奇怪的一丁点痕迹都没了。
当时她只顾着小产后伤心,很可能没有发现这些细节。
而梦中自己的闪现,却清晰无比的将这梦境展示了出来。
苏懿不禁挠了挠头,鼻尖的碎发拨的她的脸颊痒痒的。
她不禁心境一沉,忖道:“难道前世,我是死于非命吗?”
…
骠骑将军的门前人山人海,不管是来贺喜的朝中同门,还是围观凑热闹的百姓,众人的面上都挂着笑,可是再苏懿看来,这笑意却违和的紧,尤其昨天晚上的那个梦,让她的心境突然有了些变化。
假如前世她是被人陷害至死,那这人是谁呢?
谢无稽的母亲吗?她的婆母的确看她不顺眼,但还没有阴险到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置她与死地的地步,可这人若不是婆母,又是谁?
因着这事儿在心中缠绕复盘的缘故,连苏玉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她都没发现。
“长姐脸色看起来不甚好看,不知是身体上病了,还是心病了?”
苏懿不耐烦的抬头扫过一团人形花架,而后不屑的回了句:“与你何干?”
苏玉许是没有料到苏懿如今就连假装的面子功夫也不愿做了,当下有些抹不开面,但还是赔了笑脸,让苏懿先行。
骠骑将军府里与从前有了许多不同,不管是这院子的摆设,家中家具的摆放都有了新鲜的置法,就好像是在刻意的展示给众人,向他们宣誓这府中有了女主人一样,显眼的有些刻意。
来的人多半都是为了攀附权贵,所以她们围在陈瑶的身边,不住的赞美她的远见,她的幸运,陈瑶则稳妥点受了她们的赞美,让人指引她们入座歇息。
苏懿找了个人少的桌子坐下,正见身旁有人在闲聊。
其中一个做贵妇人打扮,但却在唇角有个黄豆大的痦子,说话的时候上下翻武,讲话眉飞色舞,毫无端庄。
“陈姑娘到底是何许人也,竟然能得到骠骑将军的重视,出阁办理这般盛大的宴会,许是从前就青梅竹马的?”
另外一个身姿差一些,头上已经有了白发,笑嘻嘻的道:“陈姑娘与骠骑将军是同生共死的交情,就算不是因为出阁,想要将大伙儿聚集起来,交集识人的缘故,这宴会,也是办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