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雨停了,云层也一点点地在慢慢的变淡。皎洁的月光透过了那层连接着厚密棉被中间隙的薄纱,洒满了大地——不过它朦朦胧胧给人的感觉并不像是乳白色的,而显得有些昏暗。
那在月光下黝黑的泥土,还有那泛着光亮的小水洼与近乎全无声响的孤寂,倒也是一副不错的夜景——如果没有泽塔一行人搭建的临时营寨在一旁大煞风景的话。
早晨起来的泽塔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了。被秋雨洗刷了整整三天的天空,像大海一样湛蓝碧透。朵朵白云犹如扬帆起航的轻舟,在水面上慢悠悠地游弋着。
“这阴沉的天气总算是过去了。”在一旁伸着懒腰的大个子希伦欢呼着说到。
“可路还是一样的难走。”克雷格说着指了指前面那泥泞还带着点坑坑洼洼的路面。
将目光从天空之中移开了的泽塔,分别给他两的肩膀上来了重重的一下:“虽然耽搁了一天多的行程,但从目前来看整体情况都还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不过公爵领内的道路在下雨之后,还真是比不上我博勒姆领的啊!在我们那里可不会因为这点小雨,就把路面给弄成眼前的样子。”
“这是维护方面的问题,其实这条道路在刚刚修建的时候和领地内与之相连接的那一条是相通的标准。不过在后来的维护与修缮的投入上,这儿可没有博勒姆领那么舍得。开始的时候可能还没感觉到什么,等到了这么多年下来以后差距就大了。”仨人的背后传来的瓦尔骑士的声音。
“公爵大人还会缺钱吗?”克雷格十分天真地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泽塔突然从后面揽着克雷格,用手摸着对方的头发说到:“虽然公爵大人很有钱,但他需要用到钱的地方也多啊!所以分配到这里的资金,也就显得相形见拙了吧!”
“没错,就以道路而言这条对于公国的重要性,根本比不上保障北疆安全的北方大道。而且作为一条商道,它的兴起也不过是最近二三十年的事情,毕竟博勒姆领的港口在那时候才真正的发展起来。不过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最多再过十年的话,公爵大人也会重视起这条道路的。再说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条路在西大陆而言也算得上是不错了。等你们出去游历之后才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烂路。”精神头十足的瓦尔骑士所说的话既像是预言又像是宣告一般。看样子他对博勒姆领日后的发展也是相当看好啊。
“按照路程今天中午的时候我们应该就能够达到灰木镇了,不知道那件事情过去快两个月的今天,灰木镇的情况不会不好一点。”泽塔不由的发出了这样的感慨——那天夜里发生的一切还有之后灰木镇的惨状,都给了泽塔非常大的冲击。
无论是语言和文字上的描述还是照片上的影像,都不如活生生血淋淋的现场令人心惊。就此至其后泽塔便下定决心,如有可能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领地上。当然这就需要足够的实力给以保障,就这点来说泽塔做得还算是不错,这几年也称得上是成绩斐然。不过外部环境变化带了压力却也大增,这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实在是说不上好。
“虽然发生的那样令人感到悲痛的事情,但是人类这种生物啊,他承受苦难的能力远在你们的想象之上。”说着瓦尔骑士伸手直了不远处那一片干黄枯萎的草场,“就像是那里的野草一样,就算是现在已经枯萎,再上了冬季的严寒也不能阻止它在明天花开时节的重新发芽。或许你们不相信,博物学者的实验已经证明了,即便是在这种时候在草原之上放上一把火,也不能够阻止这些小家伙顽强的生命力。”
“我肚子有些饿了,你们要一起去吃饭不?”希伦又开始不用脑子的大煞风景了。好在瓦尔骑士虽然脸色变了一点,原本的微笑也变得有了些许僵硬。但好在不像过去那样当面出手了,可惜回到了家以后八成是新仇旧恨一起上的。让我们先为希伦默哀上三分钟吧。
今天的早餐是咸肉干煮豌豆和蒸过的熏鲑鱼。再加上敲起来梆梆响的黑面包。不过众人都有一副好牙口,用豌豆汤泡软了的黑面包也不算是难以下咽。什么你说之前的早餐不是有吃小羊排吗?那是在城镇里留宿时的特例,在这荒郊野外的哪那么容易弄到新鲜的肉食啊。毕竟现在是在赶路,而不是在打猎郊游。
之后一路上的行程说得上是非常的顺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转好对个人心情上的影响。虽然路况还是一样的糟糕,但是泽塔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一行人的速度变快了。这并不是什么错觉,虽然变化算不上大,但以泽塔的感知能力还是非常容易就分辨了出来。
果不其然,当灰木镇清晰的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当中时,泽塔算了算这时间——比之前众人的估计要提早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
小镇外把手卡拉达这一侧入库的几名卫兵,就是从那场劫难之后的民兵之中选出来的。所以虽然泽塔等人对这几位并没有什么印象,但他们当中却好像有人识得泽塔的这一支队伍。
眼前那道口的岗哨明显是刚刚才完工没多久的——泽塔现在的眼睛出奇的好,隔着不远就能够看到那岗哨上柱子还有墙板上的那些个毛刺。这不是做工的问题,事实上这次见到的哨岗亭的做工比上一次已经要精细上不少了。不仅木板和柱子都显得相当笔直,而且也全都用刨子进行了推平。
至于那小小的毛刺,在长期的使用过程当中早晚会被磨平的。现在的它就像是一台还没有暖过的新车一样,与使用者的磨合就明显是不够。不过说到上漆,这还真没有。毕竟漆这种物品虽然说不上是奢侈品,但价格也算不上是便宜,没人会用在小镇里的哨岗亭里。
同样的这一次岗哨一旁的四名卫兵,给人的感觉也和之前的大不一样了。如果说遇袭那一晚前的卫兵给人的感觉松松散散的。而遇袭第二天的那几位的临时工也只能够算得上是惊弓之鸟——看起来虽然也算得上是强壮,但那游移不定的眼神早就已经出卖了他们。
不过经过了这两个月的训练与时间的推移,那几位当初受惊的小菜鸟虽说不上是脱胎换骨,但也有了不小的变化。现在的他们虽然没有什么真正的军人气息,却是是精神饱满朝气蓬勃。站在岗哨之外的几位虽然不能够和仪仗队或者百战全军相提并论,倒也是昂首挺胸让人挑不出什么大毛病——前提是结合他们身份的话。
同样的几人是手持的长抢也都被擦洗得十分干净,那锐利的枪头在阳光之下泛着寒光。可惜身上的厚布甲应该也是别人使用过的旧物品,不太容易清洗的它们依旧泛着油光。
倒是每个人头上带着的那顶铁盔,给了他们以别样的感觉。应该来说在公爵领这一路上经过的几个小镇子里,唯有这里的卫兵是戴着铁盔的。不管怎么说这东西的分量都算不上轻,长时间戴在头上的话可不会给人什么好的感觉。除了城市里那些时常会被人注意到的护卫之外,像是这些小地方的卫兵们基本上是不会那么做的——当然这也和两者在薪水上的差别有着一定的关系。
倒是在这里似乎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那些卫兵都把防护装备尽可能的安置齐全。泽塔的眼神似乎还在岗哨之中看见了用制作盖子的工艺制成的破木盾还有一口铁锅。这一个是那些卫兵们从自己家里带来用以充当盾牌的物品。
就从单纯防御的角度来说,这种东西有比没有好。毕竟以公爵领的制度,公家是不会给他们这些村镇的卫兵配备盾牌的。而他们恐怕也有着自己添置这方面装备的打算。想来前不久才刚刚出了这种事情,即便是巡首、税务官、保安官乃至是军士脑残到把这些内容进行上报,上面的人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吧。
事实上泽塔还是十分看好这种略带紧张的气氛的。只要不搞得草木皆兵弄得他们自己最后先累垮了的话,在现在这种特殊时机它的存在实际上是很有必要的。
在这一面的岗哨上倒是没有税务官,像这样子的商队出入公爵领也都是只收一次税的,当然进城的另算。而在道路一旁那位身着革甲,不断的在挥剑进行锻炼的男子,应该就是新来的负责军事安全的官员。就是不知道是保安官还是军士了。至于巡首的话,之前幸存的那位即便是高升了。新来接替他的人也不至于人手充足的情况下亲自来守岗哨。
当泽塔一行到达岗哨前的时候,那一名军官也在一名卫兵的通知下来到了众人面前:“几位尊贵的客人,欢迎再次来到灰木镇。”
“你是?”打头的瓦尔骑士发出了这样的询问。虽然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样的戒备,但只要对方有着任何一丝一毫的不对劲,他就会挥剑送他去见自己信仰的存在。
“我是灰木镇新来的军士,之前是在南方的克拉伦斯戍卫兵团。”那名年轻的军士一脸自豪的说到。在诺汗公国曾经于任何一支正规军里服役,都是能够让一名年轻人感到自豪的经历。
而像是地方的保安官还有军士,一般也往往是从军队之中小队长级别的下层士官当中挑选。至于对方为什么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这可能是在军队当中养成的习惯吧!在长官确切的询问起名字之前,他需要汇报的是自己的身份与职务,至于其他都是不需要的。这种习气大多是时候只有刚刚从军队之中离开的人才会有的。等到了地方,没过上多久就有可能变得市侩起来。不过现在他给人的这种感觉,确实说得上是不错。
“克拉伦斯戍卫兵团吗?那么在你离开之前,对面的气氛还有情况怎么样。”瓦尔骑士好现实闲聊一般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对方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变得有些警觉,不过他的警觉对象好像并不是瓦尔骑士,反倒是四下张望了一下。让后走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说道:“在那里的确是有些反常,科鲁兹王国的民政官好像是在大规模的囤积粮食了。而且军队方面也难得地开始增加了训练。不过根据我们收买的线人提供的消息,科鲁兹王国在我们兵团的戍卫区附近的军队,也有着大规模地调动。那些有经验的老兵似乎都被调往了其他地方,可并不是从别处调来士兵进行补充,而是就此进行着征召。不过就算是这样,因为抽调的人手实在是太多,那支军队的数量到我离开之前都还没有补齐。”
虽然对方已经可以压低了自己的说话声音,但是以泽塔那22点的感知来说,却是能够听得非常清楚的。
同样的瓦尔骑士也用大致相当的音量对其进行了回应:“这么说来科鲁兹王国与我们诺汗公国接壤的边界线可真是出大事儿了。起码在你们兵团戍卫的那一块范围之内,基本上可以说是不设防的喽!那么,一旁的独立城市萨克森又有着什么样的变换呢!还有你为什么要避开那几名卫兵,他们有什么问题吗?”
所谓的独立城市萨克森是一种拥有自治权,享有许多特权的类似与城邦的政治实体。这种自治权是市民斗争的结果。最开始的城市是在教会或世俗封建主的领地上产生的,领主是城市的所有者。
那会儿城市的行政管理权和司法权掌握在领主手里,领主统治着城市。他向城市居民征收租税,强迫他们取劳役和进行各种各样的摊派勒索,有时甚至公开抢劫市民财物。在大约200-300年前的一段时间里,诸多城市普遍展开了反对封建领主、争取城市自治的斗争。一些比较富裕的城市,往往通过赎买获得自治权,但更多的城市却依靠武装斗争获得不同程度的独立与自主。
当然有着成功也就有着失败,成功的也多是那些政权相对而言比较松散的且贵族自身实力较弱的国家。南边的那些商业共和国,就是由于多个独立城市联合组成的。失败的要么成为了历史,好么依旧诚服在贵族们的统治之中。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一个契机,很多即便不遵守骑士守则的贵族也明白涸泽而渔的巨大隐患。在调整了政策之后的这100-200年里,再没新的独立城市出现,即便是原先的独立城市,也有着部分重归贵族的掌控之中。不过萨克森明显并不在此列。毕竟作为边境城市的它,能够借着两个不同国家之间的矛盾来保护自己。
“瓦尔大人,科鲁兹王国的行动好像是表露出了对我们诺汗公国完全放心的样子。至于有没有暗地里准备着什么,就不是我这个级别的成员能够知道的了。而独立城市萨克森的话,就我所知它似乎对这样的变化视而不见。就表面上的一切来说还是和过去一样。对于那边的四位,虽然他们暂时是我的手下。不过对于嘴巴太大了的他们来说,知道的越多对他们越没有好处。”这名军士看着瓦尔骑士的眼神当中透露出毫不掩饰的崇拜。
军人都崇拜强者,更何况是己方那带有着传奇色彩的强者。他之说以会和瓦尔骑士说这么多的话语,也是受到这方面的思想所影响吧!
“非常感谢你提供的信息,对了你叫什么来着。”瓦尔骑士挥了挥手让车队先行进入镇子,随后开口问到。
军士非常激动的说到:“塔姆辛·凯思卡特。我叫塔姆辛·凯思卡特。”
“塔姆辛·凯思卡特吗?我会记得你的。”瓦尔骑士这话可不是随口说说,以他的记忆里来说,像是一个人的名字只要听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而从他自己的经历所得出的结论来看,自己所说出的这句话对于那位塔姆辛·凯思卡特军士而言,远比给他一袋钱更令他高兴。
就在瓦尔骑士马上要策马离开的时候,那位凯思卡特说了一句:“今天镇子里在举行婚礼,不知道会不会对你们的行程产生什么影响。”
事实上凯思卡特的提醒很快就变成了现实。路过的瓦尔骑士和希伦被杜兹镇长拉去给那一对新人当了证婚人。周围不少人因此将羡慕的目光望向了那对新婚夫妇。对于平民而言能够拥有贵族作为证婚人,绝对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事实上这也并不能够被称为一对新人。他们是一个重组家庭,双方的另一半都因为那天晚上的袭击而失去了生命。这样的婚礼在农忙之后的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在举行。没有什么庆祝,没有什么晚宴,只有一对对受伤的人相濡以沫地共渡人生。
当然了因为人口的减少,这里农忙的时间也比别处要长。泽塔他们会遇到这样的婚礼并不是偶然而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