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汾酒清冽润喉,比溪水更加透亮,透不出终不怨的影子,却将些别的景色映入他的眼瞳。
那是一个穿着水蓝色布裙,打扮的简朴至极却又干净可爱的小姑娘。
她叫鱼初见。
脸颊与衣裙虽沾染了许多污泥与草枝,但水盈盈的眼眸透着溪流的闪亮颜色。
“恩公……多、多谢您救命之恩……”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像是怯怯的黄鹂儿。
终不怨将杯盏中的酒一饮而尽,略有些沧桑的面颊中带着三分柔情,继而变成了怅然与悔意。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他那天在救了那个小姑娘后,绝对不会再将她托付给天道剑宗。
……
……
离了酒楼,苏蓁蓁自然回了客栈。
一如往常,在叩响王小凡的门为对方添了些茶水,认真告礼之后,便准备告退。
只是想着终不怨那事儿,还是有些替那位被他始乱终弃的姑娘气不过,欲言又止。
“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王小凡这时没有打开天音珠的光幕,只是用手将那翠玉菩提般的小珠子放在手中把玩。
对于天音珠中的佛家铭文,王小凡倒是觉得颇有意思。
这种小手段对他而言自是简单,但却极难往这方面去想,那无名和尚的想法总是通达超然。
简直不像是此世之人。
念着无名一桩桩一件件的传说,王小凡愈加觉得那些传说可信,何况他们三人以茶论道之时,白帝曾经问过无名一句话。
你可知天外有天?
这并非常语形容的那个意思,而是字面的意思。
字面的意思,反倒更显离奇有趣。
王小凡记得,无名那时的回答更加有趣,让他至今难以忘怀。
屋内,苏蓁蓁静步下来,再度持礼回应,脸色有些不喜。
她转述了有关于终不怨的一些情报。
或许其间有什么隐情与曲折,就像是当年的王小凡,就像是更多戏本子中的故事,但这种男子着实让人难生好感。
何况在苏蓁蓁看来,终不怨连辩解都没有一句,想来是真的自责,那么必然是做错了一些事情。
王小凡沉默了片刻,没有出声回答,反而顺手打开了天音珠。
天音珠所散出的淡金色光幕间,撰写着一行行的简单文字,条理分明,言简意赅,让苏蓁蓁只是一眼就能看懂。
原来王小凡也托人查了终不怨的情报,这便是情报。
想来也是,王小凡这等人物,又怎会轻易允许一个陌生人跟随,必然命人有所调查。
只是望着那些淡金色的文字,苏蓁蓁渐渐沉默了下来。
……
……
终不怨曾经不叫终不怨,叫终生。
不是生死的生,而是人生的生。
谁也不知他那个作为商贾的父亲,为何会给他取这么一个不知算是简单还是复杂的名字,更没谁想到,他最终没有继承父亲的店面,而拜师于西域某个散修。
直至百余年过去,亲长师友相继去世,他才真正成了一个孤家寡人的佛道散修。
好在那散修师傅寿元耗尽之际,借着与老友的薄面,给他定了一门亲事儿,那女子是天道剑宗的内门弟子,是桩好亲事儿。
那天雨露,正是春时还寒,终不怨披着薄薄的蓑衣,正前往比翼城。
他想去退婚。
自然不是觉得那位未婚妻不好,只是觉得配不上对方。
他一介散修,何德何能配得上那般女子,又怎能供养的了对方,与其让对方与自己一同吃苦,不若各自两安。
何况他觉得,那名叫做清蓉的女子,也必然是排斥这门婚事儿的,与其被对方悔婚,不如自己知趣退了。
路途中,他遇见了一桩小事儿。
就像是无数戏本子里面写的那种,很常见且很俗套的故事。
有两个村痞强抢姑娘,那姑娘是个可怜又可爱的小姑娘,于是他便顺手救了。
谁料他正准备离开时,那小姑娘拉住了他的衣袖,一袭水蓝色布裙沾满了泥土,清澈的眼眸可怜兮兮。
“恩、恩公……您缺个侍女吗?”
终生愣了愣,感觉这个世界真是古怪,这个小丫头都不要脸面的吗?
直到想要拒绝却又无法拒绝时,终身才明白,如果能有脸面,谁会不在乎呢?
只是碍于生死存亡,谁也顾不得那些世俗礼教。
这名叫做鱼初见的小姑娘是个孤儿,自小被寄养在婶母家里,婶母家中不算富裕,对这个白吃一碗饭的嘴自然吝啬至极。
就在近日,那个婶母见鱼初见年岁渐长,竟然将这小姑娘卖给了那两个村痞,究竟何用,自不必提。
若今日没有终生的出现,想来这个小姑娘的境况会悲惨许多。
“不缺,但我的未婚妻可能缺个侍女。”
终生听了这个小姑娘的境遇,不知该如何拒绝,那等于在将她推入火坑。
问题是,他作为一名天下行走的散修,又如何能照顾一个凡尘人家的小姑娘?
左右要去天道剑宗,想来退婚之际,送给那位未婚妻一名侍女略作心意,总不至于显得突兀。
何况这小姑娘若能在天道剑宗那等名门正宗觅得一份侍女的差事儿,哪怕是以凡人之躯,也总有个依托与归宿,后半生能得到极好的照料。
“若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引荐,那里的生活不需漂泊,也不需为衣食发愁。”终生好脾气的询问道。
只是听到终生这话,鱼初见闪闪发亮的眼眸微微透着些委屈的情绪。
原来恩公有未婚妻呀?
果然戏本子里都是骗人的。
以身相许看来是没戏了,刚才想好的女儿的名字也用不上了。
“当然愿意啊,想来那位姐姐也是如恩公您一般的仙人吧?”鱼初见敛去了失落的情绪,又开始畅想着。
能够配得上恩公的仙子姐姐,一定很漂亮吧。
终生略顿,有些不好意思的抖了抖蓑帽,想着师傅生前的提前与嘱咐,心中也觉得有些遗憾。
若非那位叫做清蓉的姑娘天赋实在比他好太多,他也不至于感到这么自卑,甚至准备去退婚。
“以天资论,我远不如她,以境界论,她暂不如我。”
只是鬼使神差的,在鱼初见灼灼的目光下,终生还是给自己脸上贴了些金。
他修炼的时间毕竟长许多,境界勉强还能压清蓉一线,再过些年却又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