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名纯白色的小姑娘叫做晨曦，棋江觉得是个好名字。

只是这位看起来稍有奇怪，实则体质平平无奇的少女，又为何会拥有如此逆世的天赋？

棋江便多看了几眼。

这几眼，就看了几天。

每日清晨，那名叫做晨曦的小姑娘，就很寻常的在养伤，只会坐在观梅楼前的小溪青岩之上，看着锦鲤游来游去，听着春风摇曳树梢新叶。

她的眉睫是白色，秀发是白色，一身简裙是白色，就连灵力凝成的羽剑还是白色……

天地苍茫，每每夜色降临，她依旧是天地星河中最纯净的一点，好似最耀眼的星辰，在无边的夜色里也没谁能忽视她。

“你在想什么？”

棋江蜷坐在了她的身旁，有些不解。

这名叫做晨曦的纯白少女很好看，稚嫩的脸颊透着些青涩与冷漠，但也谈不上出水芙蓉，只是一种宁静而普通的美。

“师尊说谎了，我在想真相。”

晨曦当然清楚，欢洛璃那日告诉她与师姑的话语，并非是全部的真相，甚至有些粉饰。

她并不生气，只是好奇，眼眸中满是思量的情绪。

棋江略顿，眼眸中透着些奇异。

“你这心神通倒是与那位苏夫人有些像，可惜你们性子一点儿也不像。”棋江略顿片刻，告知了她全部真相。

就连不日前的落雪崖之事，都没有丝毫的隐瞒。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若让旁人见着，也大抵难以理解。

无论有多少恩情，棋江终究是限制了欢洛璃寿元的人，间接就是未来杀死欢洛璃的凶手，将这一点告知对方的徒弟，无疑是在拉仇恨。

晨曦听到此言，也不若寻常人所想，静默了片刻，然后轻轻点了头。

这意思便是知道了。

事实上，晨曦的心中并非没有情绪，只是就连自己都不知要如何表达。

是该道声谢？

还是该骂一句？

两者皆有，但这并不是棋江的错，甚至不是那位青帝陛下的错，亦不可能是那位苏夫人的错。

于是晨曦心中对于欢洛璃的难过，却也不知该向谁发泄。

晨钟已去，暮鼓敲响了第一声。

两人已经在小溪旁的青岩之上，坐了一个白天，整整五个时辰。

这时，夕阳的余晖落在小姑娘的身上，将小溪映照的波光粼粼，把那几尾懒洋洋的锦鲤都赶回了家，晨曦才再度开口。

“但我觉得师尊也没错。”

这话有些突兀，没头没脑。

棋江听得懂，这大抵便是这名小姑娘得出的结论，她无意与她争辩，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

“那你觉得是谁的错？”棋江反倒更好奇这个小姑娘对此的看法。

晨曦沉默良久，从青岩上站起，遥望着远处山巅渐渐染上的暮色，这才发现世界并非是非黑即白，偶尔在夕暮褪去的那一刻，也是一道精致的灰。

“是这个世道的错。”

世界从来就不会错，错的只能是人。

当一个问题无解之时，并非是真的解不开，只是大多数人都错了，并不愿意解开。

于是只能处理掉引出问题的人。

世界永远不会错，但人们错的多了，世道就错了。

那位青帝陛下没有错，因为她不作出这样的选择，律不能令，天下就会出乱子，死去更多的人。

那位苏夫人没有错，她从始至终都只是她，既没有碍着谁，也没有妨着谁，自然没机会错。

自家师尊更没有错，她没的选，更没有资格做出任何反抗，为了守护至关重要之物，只得舍弃许多，何况她还没害过谁。

那么出了问题的，便不是这些无错的人。

至于那些诸如炼不逢之类的有错人，更是有着无可辩驳的责任。

问题就在于，这个世道对于无错被有错牵连时，所无法豁免的原罪与苦难。

“如果天下没有战火，师尊与师姑当年便不会流离失所。”

“如果男子皆遵礼法，当年那位苏夫人的母亲，就不会被抛弃害死。”

“如果天下人皆能以明镜正衣冠，以律令则己身，那位青帝陛下就不必做出许多无奈的抉择。”

听到这名纯白少女的轻语，棋江在一旁沉默着，眼眸中亦是无奈。

她记得，很多年前也有个人发出过类似的疑问。

可即便那人拥有天下间最锋利的剑，依旧斩不尽这世间的邪祟与罪孽。

那人叫做白帝。

“曾经白帝陛下也曾愿天地清明，一人一剑荡平四海诸邪，但终究不能成功。”

那时，他用了许多年方才明白，世间的恶是荡不尽的。

有阳光的地方便会有阴影，白日过去便是深邃的夜。

善与恶、对与错，有时就是一体两面，只是看待的角度不同。

“他也没有找到‘答案’吗？”

听到棋江的话，晨曦偏过头，眼眸中有些遗憾的情绪。

棋江摇了摇头，知道晨曦所渴望的‘答案’是什么，但这却是很多年前，那位历经九重天劫而不死的仙韵道体，都未曾寻到的，那么便没谁能找到。

即便是白帝陛下也不行。

夕阳下，两人再度沉默了很久，直到夜色稍临，隐有星光熹微。

这时，欢洛璃与欢洛翡也寻了过来，找两人回内阁吃饭，却看见棋江正在发呆。

她之所以发呆，是因为在看着溪流侧青岩上那名纯白的小姑娘发呆。

“即便是永远也不存在的‘答案’，我也想去找找看。”

晨曦略顿，如此说道。

她想知道这个世道为何是错的，要如何让它正确过来。

哪怕此刻她就知道，这是一个永远也不可能找到的‘答案’，但只要不停的去寻找，也总能找到些什么。

这一刻，望着漫天夜幕中的熹微星辰，晨曦的眼眸宁静而深邃。

继而，她转头看向了欢洛璃。

“等到那时，我希望告诉那位苏夫人，告诉青帝陛下，告诉天下人，您没错。”

这便是晨曦思考了数天，得出的结论。

晨曦的声音很轻，清浅到安静，却清晰的让欢洛璃听见，刹那险些哭了出来。

哪怕全天下人都看不起她又如何？

总有人是在乎她的。

比如欢花落的姑娘们，比如自家妹妹，比如这个小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