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那位南岭的青帝陛下最讨厌和尚，因为无名佛祖出了家。
至于西域这位无名佛祖的态度，更是令人难猜至极，谁都知道他在躲着绿青青，但谁也都知道，他最在乎的就是那条青蛇。
鸠摩小和尚当然清楚这些，所以刚才一直不提。
他相信，哪怕自家师尊在如何淡定，对于世事在如何冷漠，唯独对于那位青帝陛下，不可能不惦记着。
但令鸠摩小和尚更疑惑的的是，师尊无名，据说大抵已经两百余年未曾与那位青帝陛下相见。
传闻中那位青前辈上次来菩提城探望自家师尊，是殒天一战之后，为了替他疗伤。
那时鸠摩小和尚还未入菩提城，自然不曾知晓细节。
但这并不影响他打趣师尊无名，略有些得意洋洋的故作此态。
见到鸠摩小和尚此般，无名懒得解释，也没有什么羞怒，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零零七？”
这是最好的威胁，非常有效。
鸠摩小和尚瞬间怂了下来，讨好般的把另一袋快乐事递了过来，眼瞳中透着些幽怨的情绪。
“师尊，别闹，我可不想当真和尚。”
“你以为谁想？”
就连清风尊者那等自律之人，都想着还俗，何况是他们师徒二人。
无名并不想当和尚，就像是他不喜欢喝酒。
但问题是，就算他不喜欢喝酒，为了膈应菩提城这些和尚，也得每天刻意喝上两葫芦。
就像是他不想当和尚，也得先继续着，直到下一位证道至高境界的佛修强者出现，能够有资格引领西域至下一个时代为止。
这涉及很多年前，那位幽梦涧雪主与前代佛祖的戏话，但即便如此，对于无名来说依旧是不可更改的旨意。
他可以违逆整个天下，却唯独很听那位雪色素裙姑娘的话。
何况这是她死后，罕有的留在整个世界的印记，他得替她圆上，哪怕当年只是戏言。
否则他若想走，整个西域有谁拦得住！
无论当年还是现在，他就是西域的最强者，没有之一。
这时鸠摩小和尚也不敢继续造次，于是沉思了片刻，认真回应道。
“青帝前辈吃嘛嘛香，容颜不老，还是那般潇洒任性……”他说着整个天下都知道的事儿。
那位任性至极的妖主青帝，是天底下最潇洒的人，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不敢拦，谁也不会拦。
“但她就是不开心。”
鸠摩小和尚略顿，说出了后半句话。
只要见过那位青帝陛下的人，却又都能看的出来，她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情绪。
绿青青爱笑，但那柔媚到极致的美丽笑容，却又让人感觉没有笑。
往往这时，世人才会想起那些传说。
天下四大域主，青帝陛下境界最高，实力最强，权势最大，财富最多……
但她过的最苦。
……
……
风起，吹动菩提叶，瑟瑟响。
菩提叶不落，许多旁院的初夏竹青，却被卷来了许多落叶。
无名没有回应，默默的饮了口葫芦，水是甜的，他觉得喉咙有些发苦。
鸠摩小和尚也悄悄看了他一眼，嚅嗫嘴唇片刻，知道师尊无名想知道的不是这些谁也知道的事情。
至于那些谁也不知道的事情，更不是他这种小辈能知道的。
如此，他问的便是旁的意思。
片刻后，鸠摩小和尚继续出声，如同院落中的竹桥细流，声音舒缓而宁静。
他这次与无名讲的，是那位青帝陛下在瑶池宴上，吃了些什么菜，喝了几口酒，皱了几次眉，笑了几笑。
鸠摩小和尚当时特意注意了几许，就是担心师尊回来会问。
果然问了。
于是他认真回答。
这一回，无名眉心稍微舒缓，眼瞳中的沉静情绪却没有散去。
“那还好。”
无名的回答也很安静，但这不知是感慨，还是给他自己的回答。
鸠摩小和尚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于是犹豫片刻，鼓起勇气劝道。
“既然您在乎，为何不去南岭看看？”
整个浮生大陆都知道，那位青帝陛下在等着他，只要他肯去，她便会舍下一切与他走。
但是他不去，甚至不肯见她一面。
这一回，无名沉默了更久。
“我又不喜欢她，去看她做什么？”
这话便有些绝情，也虚伪的很。
就连鸠摩小和尚都觉得假的厉害，但偏偏无名说的理所当然，好像就是真话。
鸠摩小和尚心里不禁嘀咕，觉得这些大人可真是无聊。
天底下谁不知道，当年中州血祸之后，您险些入邪，化身邪障，祸乱天下苍生，见谁都是杀红了眼，天下英豪皆拦不住。
唯独青帝陛下哭时，您放下了手中的屠刀，甘心被她废去了一身修为，再度成了个凡人。
然后她带着您天下行走，谢罪世间，将她自己最看重的脸面与尊严撕的粉碎，只为了替您偿罪。
一段路，走了多少年？
一段情，絮了多少话？
那时的无名就像是木偶，那时的绿青青牵着他的身躯。
风雨同路，万水千山，直到木偶终于找回了灵魂，肯放下过往的包袱，迎接新的生命。
于是无名自封妄死城，愿以无尽死劫偿还罪孽，渡无尽邪灵超生，唤诸狱邪魔回头，沉入了十八层地狱，不知岁月蹉跎。
年年岁岁，只有那位青帝陛下觉得他还活着。
岁岁年年，只有那位叫绿青青的姑娘念着他。
两人之间因果不断，缘劫难尽，在世人看来，早已密不可分，但不知为何，终究难是同路。
……
……
鸠摩小和尚没有再劝，也不敢再劝。
这种事情并非他作为小辈好劝的，何况即便王小凡与白帝作为友人都不好插手的事情，他作为弟子，更不能指手画脚。
于是鸠摩小和尚没有再提绿青青的事情，提起了王小凡一行人。
无名对此早就知晓，但还是略问了一二。
比如王小凡伤势如何，比如那位苏夫人究竟是什么，还有无名从未见过，但却最关心的那位苏家小姑娘……
那可是仙韵道体。
“素素姐就是仙韵道体。”
无名沉默了许久，眼瞳中罕见的展露出难过的情绪。
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所见到的最温柔美丽的女子，将他对这个世界的敌意融化，让他真正走入这个世界。
她是绿青青的师姐，幽梦涧的雪主。
上一位仙韵道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