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云轩自是清幽怡人,虽不如听风雨廊奢华,但却是瑶池最祥和的宅居。
木枕漆着宁静的夜色,琉璃瓦散发着淡淡的光辉,雕栏玉砌的镂纹颇为简易,有种返璞归真的质感。
这是画海过往最喜欢的宅居,也是她们这些妖主嫡系弟子最喜欢的宅居,甚至比小榭楼台住的都要舒适。
往时,大都会抽签决定下一年的住所归属,剩下的三人也时常会来蹭个觉,与该年的夜云轩拥有者腻在一起。
但想来今后的百年,无论是她、书湖、还是棋江,都无法在与画海争抢了,至多每日轮流来陪陪她,蹭个床。
想到此,琴河的鼻尖就有些发酸,替那位相处数百年的师妹有些委屈。
一个男人而已,何必搞成这样呢,弄的自己半死不活的。
等待琴河回到了夜云轩的内居,书湖正烹煮着一锅白凤汤,不知树参与果芝加多少合适,显得极其头疼。
“师尊才走,棋江还没回来,我得熬汤,你去陪她说话。”
书湖一页页的翻着食谱,眼眶都有些发倦,显得有些疲惫,她自然不会因睡眠困倦,但看了这些食谱,总归是觉得有些累。
最累的还是看着相处了数百年的画海而今的模样,觉得心里难受,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
“好。”琴河点了点头,走进了内阁。
屋阁内有些暗,没有点蜡烛。
琴河自然无所谓,这些并不会影响她的视线,但而今已经全废的画海,却不太可能看清屋内的任何事物。
于是琴河点了根红蜡,蜡烛融着凝神的竹香,对人放松心神颇有好处,况且蜡烛总比夜明珠温暖些。
随着那抹橘橙色的烛光,室内也明亮了许多。
画海也活了下来,就像是一场奇迹。
她正静静的躺在软塌之上,盖着柔青色的锦缎,半倚在软枕之上,不知算是坐着还是半躺。
琴河知道,大抵是不久前师尊来照料画海时扶她坐起的,毕竟整天躺着对身体实在不好。
只是看着本应明媚可人的师妹而今面容苍白,眼眸黯淡如木偶的模样,琴河依旧是揪心的疼。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
琴河的声音像是带着刺儿,神情也是满满的嗔怪,手边儿却不自觉的给画海压好了被角,担心她受寒。
“何苦这么作践自己?”
而今画海的体质差到了极点,就像是寻常大病的凡尘人家,若是垂暮,偏偏却是药石无灵。
听到琴河的声音,画海才微微偏过头,勉强笑了笑,就已经用尽了力气。
她的身子弱到了极点,但慧识未钝,只是身躯传来的阵阵剧痛,让她总是难以思考而已。
此刻状态稍好,总能说些话。
“我不苦的。”画海浅浅的笑了笑。
她知道琴河嗔怪的是什么,埋怨她将所有的灵力与命源近乎都渡给了清风,甚至碎了神魂与经络,倾尽了所有。
若非是‘合欢秘术’实在神诡,有此奇迹,她恐怕没可能活下来,更不可能还有百载寿元。
遗憾的是,未来的百载岁月,她必然会像是这般残废着,躺在床上虚度光阴了,日日忍受神魂撕裂的折磨,好似烈火烹油。
这无异于是一种酷刑,更是一种折磨。
但她不觉得如何,反而心中觉得有些开心。
开心自然是因为清风活着,甚至状态远比她想象的要好,虽无法恢复巅峰境界,但较之那位鸿羲魔尊的道伤未愈,总少了许多后患,实力也可洒脱自如的使用。
“就因为那个男人伤势痊愈了?”琴河不由得讽了一句。
但从这一点上来说,画海确实是成功了,那位清风尊者除了境界跌损,命源限制外,无论是灵力的掌控还是伤势的遗留,都较之王小凡更优异些。
虽画海的境界不如当年的花不语,但这已经是她能够做到的极限。
琴河无异将两人比较,毕竟那位红尘仙子她也是极是敬佩,对方不仅治疗了王小凡的神魂道伤,还得替他看管着北疆。
若真如画海这般倾尽所有,恐怕北疆就得乱了,也在难以隐瞒那位鸿羲魔尊。
各有各的难处,各有各的做法。
可在琴河看来,反是那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男人,让她难以不心生怨怼,替这些姑娘们可怜。
画海点了点头,笑容淡雅而宁静,就像是很多年前,还是个腼腆小姑娘时的模样。
“他自在惯了,自然不能像是鸿羲阁下那般枯守一隅百年,我得让他好好的,拥有足够的实力与自在畅游,就像是很多年前一般潇洒。”
说着,画海的眼眸中渐渐浮现出很多年前,清风尚且年轻的模样,那时的剑郎君意气风发,真是个快意人。
念此,她苍白虚弱的面颊也多了些血色,红润了许多。
“还有,以后叫我明月。”她扬了扬头,不知为何执着起这种小事儿。
琴河自无不允,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明月这是什么意思,对每个人说一遍又是什么意思。
这又是何苦呢,忘了他不好吗?
“你呀。”
琴河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明月的头,却舍不得用劲儿。
恰好此时,书湖也端着烹煮好的白凤汤进来,暖和和的汤透着香腻的味道,满满的温馨。
书湖给三人盛了一碗,将其中的两只翅都夹给了明月。
“师尊估计吃不下,棋江还没回来,咱们喝干净了就成。”书湖的言语间有些得意,对自己的厨艺很是满意。
汤肉她炖了很久,软烂烂的,即便是无甚力气的明月也应该能咬动,总比每天喝药粥舒服。
“等你什么时候好了,再给我们做枣花糕吃呀,棋江那丫头最喜欢你的手艺了。”书湖一如既往的碎嘴,话一说就停不下来。
说着,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鼓着脸颊,眼眸中有些嗔怨。
“上次湖心小筑,你下手也忒狠了吧,疼死我了。”虽然书湖知道是演戏,但咱这明月姑娘也真是不讲究。
书湖眼眸中大抵是这个意思,小女儿的婀娜尽显。
明月笑了笑,有些歉意,但眼眸中却没什么道歉的意思。
“下次我下手轻些?”
“还有下次?”书湖扬眉。
明月顿了顿,继续喝着汤,笑了笑不好回答。
是没下次了。
但这话不好提起来,否则琴河与书湖又会为她难过。
……
……
室内安静了许多,三人继续喝着汤,明月却不知为何有些反胃。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书湖的手艺向来极好,也十分对她的胃口,而今更是小心翼翼烹煮,无有任何差错。
为何今日的汤有些腥,有些腻的反胃?
明月险些吐出来,书湖与琴河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也怔了怔。
书湖像是想到了什么,赶忙握住了明月的手腕,眼眸渐渐亮了起来,却是满脸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