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夜云渐厚，春雨再临。
纤细的雨珠降在云雾间，动不起一丝涟漪，浮游在夜色里，没有片缕亮意。
心中思衬着万般情绪，画海怔怔的默着。
此刻当真是无人在看着她，整个夜里，只有她自己看着莲池中的自己。
早已经没有了任何伪装与欺骗的必要，但她依旧不敢去深想许多事情。
原来她还要欺骗自己。
“曾经你骗我就那么容易，我骗这些人，怎就那么难呢？”
无论是王小凡等人也好，黑龙谷等人也罢，哪怕是师尊绿青青……想要骗过他们都很难。
最难得却是怎样骗过自己。
心中依旧挥不去那道身影，画海不由得扬起了脸颊，任由细雨落在眼眸中，微微的疼痛感让她麻木。
麻木的情绪，对此刻的她而言就是最好的良药。
脸颊滑落水滴，有些温热，不像是夜雨。
画海想起了很多事情，终究是忘不掉的。
……
……
那时，西域寒叶城
距初遇的那夜，已经过了三十年。
明月细细数着，认识那位剑郎君，已经有了三十年光景。
最初的十年，就如同初遇的那一夜，她觉得这人好生讨厌。
就像是坏了的的咸鱼，又难闻又难吃，恨不得让人躲得远远的。
然后是中间的十年，相识有了些日子，明月觉得那位剑郎君还是很讨厌，非常讨厌的那种。
就像是炒菜时的青椒，一片也不愿吃，但总归……也算是好的蔬菜。
最后便是如今的十年，明月对清风有了新的认识。
这人可讨厌死了。
就像是儿时最讨厌的麻辣火锅，吃进肚子里烧烧的，却总是停不下来，往往吃的肚子圆滚滚的，很是难受。
今时，明月对那人的感官自然依旧，可讨厌他了，但却不知该怎么甩开。
于是明月无奈的看着闺房的床上，那只无赖躺在上面的模样，还敲着腿，一副浪荡的少爷模样。
“你怎的又睡在我的闺房里？”明月埋怨着，却已经有些习惯。
往往这种时候，她对于这位曾经的‘恩公’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暂居客室，避开这个坏人。
但问题是，现在天还没暗，她还在温书，自然没必要睡觉，也没必要去客房，于是便坐在了椅上，尽量远离清风。
那灰袍男子舒服的眯在床上，撩起了衣裳，里面缠着数条纱布，看似伤的不浅。
“来找你换药。”
对此，明月则无法反驳，毕竟这次依旧是因她而起，不好推脱。
就像是三十年前的那一夜，西域那些所谓的名门正宗，往往各种阴损手段尽出，难以撼动义父明昊，无法击垮春风化雨楼与日月盟，便从她的身上下手。
好在的是，自义父明昊邀请，将清风留在春风化雨楼后，清风便代替了木长老，成了她的护道者。
虽然与木长老不同，清风从不肯听她的命令，甚至总是会给她找不少麻烦，极其膈应人，但他的实力却毋庸置疑。
有清风的守护，三十年来近百次遇险，无论是围剿袭杀，亦或者别的隐私手段，他都能够让她化险为夷，平安无事。
明月心中隐约知道，有些‘危险’是假的，就像是三十年前那夜的那场闹剧，但有些危险却是真的，毕竟正邪两道，想要对付义父明昊的人不要太多。
三十年来，即便是以清风的实力也负伤了二十余次，最严重的一次是十六年前的那个冬天。
日月盟中的邪修出了叛徒，联手红尘崖与无量山对日月盟发动了极其猛烈的攻势，导致日月盟死了近千道友。
那一战即便是强大如义父明昊都负了些伤，惶之他人。
清风在掩护她逃命的时候，受到了埋伏，被迫带着她跳入了寒潭遁潜，等到从某处山洞中浮出时，明月才发现他的状态极差。
原来为了保护她，清风受到了数十道剑伤与掌力，甚至膝盖还中了一箭。
这次是真的，于是清风昏迷了。
在那个山洞中，明月犹豫了又犹豫，才褪下了清风的衣裳，搭在风口吹干，同时撕下了她衣裙下摆的布缕，为他擦拭身子，包裹伤口。
明月的境界依旧不高，只得勉强用灵力为清风取暖，有些累，但还算能够坚持。
黯淡的山洞中，她凝望着昏迷的清风，觉得这位剑郎君确实如传言那般，倒是有几分潇洒帅气。
最重要的是，若是这般不说话不动弹，其实这人也不是那么讨厌。
在山洞中，清风睡了三夜，明月便陪了他三天。
偶尔给他喂些水，用自身不算充足的灵力给他暖身子，还没有丢失的灵药都已经喂给了清风，只消等他以自身的境界消化药力，缓缓醒来。
三个日夜后，清风醒来，发现了睡在身边的明月。
明月早已成长了许多，眉眼间不再那么稚嫩，但依旧是个小姑娘，睫毛中透着些天真。
总感觉她比初遇之时，还要幼稚了许多。
清风醒来不久，明月也已经醒来，稍微整顿衣裙，仿若这三个日夜从不存在。
“你倒是没趁机杀了我？”清风有些意外。
事实上在他看来，他已经暴露的可能性极大，但那位明昊楼主不杀他，总有一个宗师气派的道理，大致是不屑动手。
但这一次对于明月而言，杀他的机会千载难逢，甚至莫说趁着他昏迷的时候捅刀子，就算不救他，将他扔在寒潭里自生自灭，也多半有戏。
可这丫头为何不这样做？
明月扬了扬眉，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与他之间，向来没有什么太多可说的，这早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沉默是属于双方的默契。
可是此时此刻，不说些什么总有些古怪，反倒不如开口。
斟酌了片刻，明月用了那个她用过许多次的理由。
“我还欠你两个承诺，若你就这般死去，倒显得是我失信，有违礼义。”
听到明月的话，清风不禁沉默了片刻，心中有些别样的情绪，于是就像是过往一般，他刻意说了些薄情的话，试图驱散那些情绪。
“邪道妖女也会讲礼义？”
明月皱眉，眼眸中却像是小女儿态的嗔怪。
“妖女怎么了？吃你家小麦了？”
仔细算算，清风现在客居春风化雨楼，吃的还是她家的小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