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名袈裟简朴的和尚入店,众人方才看清是个丰神俊朗的男子。
这和尚虽然衣着普通,也早已经剃度,但眉眼间却自有一派英气,身姿挺拔如青松,眼瞳间更是静默似林海,广袤无垠。
他踏着宽大稳重的步子,一双四五个铜板就能买到的草鞋穿在脚上,却也遮掩不住那一身潇洒俊朗。
若此人不是个和尚,或许会是位俗世侠公子,不知该迷住多少闺阁姑娘。
“鸠摩,莫要胡闹。”
这名男子开口,双手合十的模样清浅许多,但自有气度,较之鸠摩那般随性的佛礼更是虔诚。
听到这道充满沉稳与熟悉的声音,那年幼的鸠摩小和尚也皱起了苦涩的眉,面庞像是吃了坏掉的菜瓜。
“清风小师叔,您不是去买斋饼了吗?怎么这么快找来了。”
清风哑然失笑,眼瞳中却是些有趣的无奈。
“若是慢些,这碗牛肉不就给你吃完了。”
听到此言,鸠摩小和尚的眼瞳亮了亮,咬了咬牙鼓足了勇气将碗递了过去,像是要讨好这位小师叔。
“您也想吃?”
清风笑的更是无奈,接过了那只肉碗,却自然不可能吃,平稳的放回了桌上。
他不是鸠摩小和尚,自然得受清规戒律,哪怕他本身就是戒律堂的监寺,整个菩提城除了无名佛祖,没有谁有资格直接指责他。
“想,但不能吃。”
清风略顿片刻,没有用诳语欺骗小和尚鸠摩,更不会欺骗自己。
在做和尚之前,与某一段不做和尚的时期,他自然也是吃过很多肉。
无论是水煮的牛肉,红烧的羊肉,碳烤的鸡肉,清蒸的鱼肉,石烧的鹿肉……
那些确实比青菜好吃,味道极香,令人唇齿生津,回味无穷。
但既然做回了和尚,依着戒律规定,便不能再吃。
“为什么不能吃?小师叔您可就是监寺,戒律已经管不住您了。”鸠摩小和尚继续诱劝道。
自然不是因为他真的想让清风吃肉,而是清风吃了,就不好管着他吃,实际他还是舍不得剩下的半碗牛肉。
“但我自己得管着自己。”清风沉默了片刻,认真告诫鸠摩小和尚。
“何况人生中从来就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是因为别人管着才不能做。”
不能去做的事情各有各的道理,但不能做本身,就是不能去做的最大理由。
听着自家小师叔说出这等话,鸠摩小和尚的脸色愈苦,透着些深闺妇人的幽怨。
只是怔怔望着那半碗剩牛肉的鸠摩小和尚,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开心的扬起嘴角。
“但戒律有曰,浪费是可耻的!”
就像是寻到了一种新思路,鸠摩小和尚认真的看着清风。
“左右吃肉是破戒,浪费也是破戒,破两戒不如破一戒。”
鸠摩小和尚的眼瞳间愈亮,透着些轻快的笑意。
“那我不如将这碗肉吃完,减少些罪孽。”
听到此言,众人怔怔无语,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药命儿也有些吃惊,心中不禁暗叹:“还有这种操作?”
清风不禁觉得好笑,掸了掸身后的蓑帽,虽他能够反驳,但却也没有在多阻挠。
“吃吧吃吧,下不为例。”
对于这些后辈,他作为监管戒律的监寺倒也极是宽容,不至于像是那些老古板,总是将刑罚与戒尺捏在手里。
听到这话,鸠摩小和尚如蒙大赦,赶忙将他刚才吃剩的半碗牛肉端了起来,继续胡吃海塞。
反倒是一旁的南海棠多讽刺了一句。
“世风日下,和尚不古,竟然如此纵容后辈,今天放着他吃肉,是不是明天就看着他明抢女人?”
对此,清风倒是觉着有趣,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位太白宗的小姑娘。
“我只是觉得你们都还年轻,路总得自己选,不至于被我们这些过气的朽木干涉才好,所以愿意宽以待人,还是说此事上,南三姑娘有何高见?”
一旁的鸠摩小和尚听到自家小师叔,竟然要听这个太白宗疯丫头的建议,连吃入口中的牛肉,都不是那么香甜了。
南海棠则是得意的扬起眉,显得颇为快意。
“自然是严惩不贷,做错了事情就该严惩,先罚了再说。”
在南海棠看来,无论这个大和尚是将那个小和尚关押起来,还是用戒尺打板子,都是极好的事情。
虽然对她不会产生什么实际利益,但想来无论是她还是忘忧谷的妖精姑娘们,听闻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
做妖嘛,最重要的就是快乐了。
谁料对此言语,清风竟是没有反驳,甚至不顾鸠摩小和尚哀怨的目光,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有道理,做错了事情就该严惩,先罚了再说。”清风重复着南海棠的话头,然后认真看向她。
“那你说说,前些年你来我们菩提城做客,犯下的那些事儿,我是不是也应该去问问太白宗,看看南大仙子应该怎么处理你?”
南海棠自然也去过菩提城,只是自小养在忘忧谷的她,很难对那些和尚们有好印象,加之当时年幼,便做了不少混账事儿。
若她不是太白宗的南三姑娘,恐怕早已经被人气的打死了不知多少次。
其中最著名的问题,自然是十八罗汉中三大罗汉的还俗事件,就连那位无名佛祖都沉默了许久,颇有些头疼。
只是碍于绿青青与南夕雾的面子,即便是菩提城也不会有任何作为,假装无事就此揭过。
若是论起罪责,恐怕较之南海棠当年所犯下的混事儿,禅子鸠摩吃碗牛肉还真的不叫什么事儿。
听到清风此言,南海棠就有些后悔,想要收回刚才的话。
谁能想和尚这么记仇,那么久的事儿都抓着不放,让她今天挖个坑险些将自己埋了。
“清风前辈,过去的事儿就莫要再提了,我们还年轻,谁没有犯过错,错了就改,改了再犯嘛。”
南海棠咬了咬牙,似乎忘了七息前,她说过什么话。
“人终究应当是一种往前看的动物,总是婆婆妈妈的在意那些旧事儿,又如何能够真正成长!”
不知为何,南海棠的语调竟有些慷慨激昂。
一旁的苏蓁蓁假装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药命儿微微捂住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