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凡的声音很静，但谁也知道，这些言语背后的故事，却绝对不会安静。
天下纷争已久，修者恩怨绵长，世间本就有无数生死。
莫说是对于修者而言，即便是凡间的侠士，也大都手中沾血。
就像是此刻的船舱内，除却苏桃桃，所有人都杀过人。
除了苏桃桃与苏蓁蓁，所有人都杀过很多人。
哪怕药命儿很文静，是个知书达理的小姑娘，但她亦是药心谷的嫡小姐，行医天下见惯了龌龊，又怎会不去出手。
她早已记不清自己最开始杀的是谁。
南海棠永远那般稚嫩任性，略有些婴儿肥的脸颊透着可爱与柔软，让人不觉如何，但她注定是太白宗未来的宗主。
自儿时起，她便诛杀过无数邪佞，在剑与血的战斗中历练着，恐怕杀过的人，较之葛彦都未必少。
这一点对于魉鬼而言，更不必提，北疆的天门四将之位，本就是在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
何况他曾经经历过天下间最动荡的岁月，在那年押运粮草之际，便是连他自己都杀的做了噩梦。
至于引出此言的王小凡，没有人想知道他究竟杀过多少人。
无论是作为北疆的魔尊，亦或者天下至高阶位的修者之一，为其填埋的枯骨必然都是一个无比恐怖的数字。
这是必然且无奈的事情。
但饶是如此，王小凡依旧如此说辞，用了这个理由来做判断。
这就是那位太一魔尊最大的过错。
那么那位太一魔尊杀的人，便真的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是亘古至今都让人有些心悸的大恐怖。
……
……
“我们也杀过人。”
随着王小凡说出那些话，苏蓁蓁亦是沉默片刻，感慨了一句。
她依旧没有忘记，葛彦的头颅是她亲手斩下的。
若是杀人是错，她其实也有错。
面对苏蓁蓁这个没由来的问题，船阁内的气氛一瞬间有些沉默，药命儿觉得有些不对，但却不好反驳。
王小凡与魉鬼知晓，正准备开口，却被南海棠先言。
“我们有罪，但没有错。”
南海棠的声音依旧那般稚嫩，奶声奶气的透着些甜腻，但此刻却意外的安静，蕴着些许力量。
她的眼眸之间，亦是罕见认真的看着苏蓁蓁。
“无论如何，我们终究杀的是人，或正或邪，或好或坏，这都是一份罪过，没有任何辩解的道理。”
“但并不是所有的罪过一定都是错误，所以我们不需要对此后悔。”
“或者说遇见那些恶人，哪怕明知会让自己双手染血，但不杀他们，任由法外逍遥，危害更多的世人，这对我们才是真正的错。”
“为此我们不惜染罪，也不愿错。”
寥寥几语，南海棠便讲清楚了利害。
对于杀人的罪孽，无论如何也不容辩驳，但这却未必是错误。
就像苏蓁蓁杀死葛彦，是为了玉茗报仇，为了那玉镇的妄死者伸冤。
就像是药命儿杀人，是为了清剿那些遇见的龌龊与污秽。
就像是她自己杀过的许多人，是为了正天下律令，护东土凡尘间普通人的安危。
哪怕魉鬼曾经杀过的人远比很多邪修更多，甚至会错杀许多好人，但若不如此，当年北疆会死去更多的人。
粮药延误，战事溃败，在那个时代甚至会倾覆北疆大半的生命。
至于王小凡杀过的人，或许是一个永远也无法数清的数量，每每与邪修战斗，说不得便会牵连太多无辜，导致数十城的人们妄死。
但他做的所有，却会让整个浮生大陆更好一些，是对世间的过去、现今与未来负责。
或多或少，这都是很无奈且痛苦的事情，但若是重来一次，在那般无奈的境况下，他们还是会重复同样的选择。
南海棠亦是记得，这样的说法，曾经有人质疑过。
那是易书斋的某位迂书生，曾经质疑过她的二姐为了诛杀邪佞，连累了二十一个山镇的凡人，导致妄死无数。
南紫苑只是很简单的回应了两句。
那下次我不杀那些恶人可好？
或者你能杀死他们，且不至于连累旁人？
书生没有在回答，即便是他自身也很清楚，即便是天下至高战力的修者，也不可能掌控所有。
即便南二仙子倾尽全力在几息之内杀死全部邪佞，也难保他们会有反扑手段，将群山燃成炼狱，祸累诸多生命。
但因此放过那些邪佞？
即便是在迂腐的书生都会明白，这更蠢。
因为那些人活着，妄死的人会多更多，且没有终止。
……
……
餐桌前，南海棠早已停下了筷子，认真的与苏蓁蓁说着她的想法。
“即便我们有罪，但我们多少与那些邪佞不同。”
“我们至少不全是为了自身的利益滥杀无辜，也尽最大的力量避免着祸及无辜，但他们不同，杀了很多人，就真的只是杀了很多人。”
“有时候哪怕结果一样，但目的与性质不同，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情。”
南海棠说罢，沉默了片刻，见苏蓁蓁没有太多难过，倒也稍微安心。
她其实有些担心，苏蓁蓁是第一次杀了人，或许会埋下心结。
苏蓁蓁亦是明白南海棠的想法，微微笑了笑，让她安心。
“我没事儿。”苏蓁蓁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真的没有任何后悔。”
听到这些回答，无论是魉鬼还是南海棠都不在担心。
药命儿也轻轻舒了口气，觉得蛮好。
王小凡则是颇为赞许的看着南海棠，心中有些感慨。
虽然有些令人遗憾这位南三姑娘是绿青青教大的，但也幸好她是由绿青青教大的。
或许南海棠长大之后，真的能够解决太白宗遗留至今，连她的两位姐姐与白帝都无法解决的问题。
“确实如此。”
王小凡出声，给予了南海棠的言语以认同。
“当年的太一前辈吃了小半个世间的人，然后他还想要吃剩下的人。”言及此，就连王小凡的面色都变的无比冷漠。
“所以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们都得先杀了他，哪怕偷袭与围剿一个重伤的人有些卑鄙，哪怕那一战连累了半个中州。”
哪怕他们三人或许会死去，会再也见不到不愿分离的人。
听着这些话，众人亦是觉得很冷。
王小凡说的轻描淡写，但他们又何尝不知道，太一魔尊那等境界的禁忌怪物，究竟有多么恐怖。
只有苏桃桃不知道，但她依旧觉得那位太一魔尊实在可恶，像是故事里的恶魔。
“怎么就没把他撑死呢？”苏桃桃难得恨恨的咒了一句。
席间的众人却又无语，魉鬼怔了怔，这才想起苏桃桃的修为近乎凡人，南海棠与药命儿低着头，忍着笑意。
王小凡散去冷意，无奈解答。
“太一前辈那时早已转修‘尸道’，他吃的是命源与神魂，不是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