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总是愁苦。

即便玉茗与苏蓁蓁还不算太熟稔，至今相见也不过三次。

但缘分这种事情，有时却是真的难以说清道明，就像是心里的朋友，有时只是一句话，一碗酒，便让人记了一辈子。

玉茗自然准备与菊有道等人离开，这是没有任何商量的事情。

她答应过在复仇之后，此身便会交与菊有道，任其炼成尸妖，这是三月间的报酬与恩情。

即便菊有道并非是真的想将她炼成尸妖，或许会在带她离开后，让她离开他们，去重归凡尘过些平静日子，但这依旧是之后的事情。

玉茗不会替菊有道做决定，只是静静等着。

既然如此，总得先跟着离开。

但她却也欠了苏蓁蓁一道恩情，毕竟苏蓁蓁替她报了葛彦的仇，她总得回报些什么。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仅剩下极短的时间，两人便没有过多寒暄，但却都知道对方的心情。

玉茗知道苏蓁蓁并不在意这些，但她必须给予她所能给的最好的条件，这是玉茗的坚持。

苏蓁蓁没有推让，也没有搪塞，这种时候的大方，便是对对方的不尊重。

就像是初遇王小凡收留之时，姐姐苏桃桃给予了对方那只风脉银矿的镯子，或许在对方看来并没有价值，但却已经是姐姐那时能够给予的最好的东西。

接受，有时也意味着尊重与平等。

只是对于苏蓁蓁而言，此刻想要的东西倒也不如何需要多想，这在她刚才杀死葛彦，所给予自己的那个道理里，便已经得到了确认。

她想拥有自己的正确，那么以此得到的结果，就是她所想要的东西。

“盛世太平。”

苏蓁蓁的声音很静，但却无比的坚定与清晰，乱魄心魔之劫已过，此刻的她恰是清风明月。

她还年轻，很年轻。

哪怕在如何困难与难以临至的彼岸，她也想要尝试去那里看上一看，即便每次只能走一小步。

玉茗沉默了片刻，自然明白苏蓁蓁是何意思。

她愿意将性命交给菊有道，但若是对方为恶，她也绝对不会助纣为孽，想来这也是苏蓁蓁要的承诺。

“我永远也不会做任何蠢事。”

玉茗认真的说道，眼眸中是无比坚定的意志与承诺。

她也很年轻，一句话，便能赌上全部心意。

“即便终有一天，我也会变成祸乱世间的恶鬼，但我会在那之前死去。”

玉茗很清楚，她是寒冥鬼体，终有一天会疯，会变成比葛彦更加恐怖的恶鬼，就像是浮生大陆重复过很多次的诅咒。

这是任何人也无法解决的问题，天下间没有人能够拯救她，让她避免这种厄难的未来。

但她自己可以选择，在那种‘未来’的前一刻，自我了断，终结之后所有的厄难。

她是玉茗，不是寒冥鬼体。

永远都不会是。

无论是浮生大陆针对寒冥鬼体的那个常识，还是葛彦想要杀死她的理由，也许真实存在，但永远都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玉茗的声音很轻，但却无从动摇，这是她下定决心的坚毅意志。

只是随着这些简单的言语与声音，便是在如何正确，还是让人觉得有些遗憾，有些心疼。

像是初生的幼鹿还没有真正看见蓝天就要死去，未免让人难过。

这种事情，总让人觉得有太多缺憾，若是能看看四季流转，若是能体悟青山江河，又该是多好？

遗憾与难过的情绪挥之不去，萦绕在众人身边。

就要这样离别。

玉茗觉得有些遗憾，苏蓁蓁觉得有些难过，更多的人们觉得心疼。

药命儿自然也是心疼的，沉默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眼睛稍有些亮意。

虽然或许那种要求没有什么意义，但至少会有一点点的不同。

那一点点的不同，对于天下众生也许没有价值，但对于终究会死去的玉茗而言，便应该是极大的事儿。

有风起，吹动少女们轻浅的流苏起舞。

正待玉茗再度福礼，与熟识的苏蓁蓁与药命儿告别之际，药命儿出声叫住了她。

药命儿没有让玉茗停留脚步，而是从怀里摸出了那支湛蓝色的山茶玉簪子，那是玉茗曾经给予她的信物。

“你还记不记得欠我一个承诺？”

听到药命儿的喊声，玉茗认真的笑了笑，回头应承。

这是药命儿给予她七心雪莲的恩情，亦是她曾经给予药命儿的承诺。

哪怕对方是要她的命，她也是会给的。

只是让玉茗有些无奈的是，她的命其实挺不值钱的，竟是还许了这多人。

寒冥鬼体是贱命，她的命这般乱，又算是怎么回事儿？

“当然，命儿姑娘随时都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

药命儿笑着，迎着即将远去的夜幕，眼眸中透着些清澈如露的亮意。

原来时间飞逝，这一个漫长的夜也已经快要消去，就连远处的天边都隐隐泛起了鱼肚白的颜色。

云层里，隐隐折出亮意，那是还未升起的日初。

随着那抹沁人心脾的亮意扬来的，是药命儿甜腻且清脆的嗓音，穿过云层，临至玉茗的身边。

“即便你终究会死去，但请在这之前好好活着。”

那支湛蓝色的山茶花玉簪，被药命儿投掷而出，掷到了远处玉茗的手中，让玉茗怔了怔，眼眸间透着些泪水，心中却愈是温暖。

药命儿所言的好好活着，自然不是简单的活下去，而是真正的活着。

春风里，携三五好友映舟画莲，观朝阳东升，日暮西落。

夏雨间，伴情郎持伞游喧嚣夜市，品世间百态，活肆意人生。

秋云下，与儿女堂间至亲嬉戏，捡飘零红枫，忆韶华时光。

冬雪外，掌长明命锁，观众生百态，笔落白纸，笑离天地岁月。

即便人终将死去，即便余生愈短，但依旧不许浑噩。

请活的精彩且幸福，美好且安康。

我们无法躲避死亡，但可以选择死亡之前的态度。

玉茗将那支湛蓝色的山茶花簪子握在手中，认真的摆了摆手，眼眸中的泪水却止不住。

她当然知道，药命儿在担忧什么。

“嗯。”她静静的答应着。

她不会祸乱世间，会在成魔的那一刻前死去，但她也不会浪费一丝一毫的生命，会在那一刻前活的精彩美好，不会提前了断自己，轻易舍弃生命。

朝阳初生，从云层里折起，由东边透来暖洋洋的亮意。

这一刻，刚才那种弥漫在周围的难过与遗憾的情绪，虽没有完全消逝，但至少淡了许多。

便是王小凡也有许多感慨，眼瞳中透着些缅怀的情绪，他也曾经做过同样的选择。

清风再起，随着月玲珑与梅无伤的离开，菊有道自然也带着玉茗离开。

他们踏着云远去，玉茗的身影也渐行渐远，只留下挥动那支湛蓝色的山茶花玉簪的背影。

苏蓁蓁与药命儿挥了挥手，眼眸中有着不舍，但却终究恢复平静。

山高路远，后会无期

愿余生安康，幸福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