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云万里,清风无涯,还冷。
少年不是修者,有些怕冷,于是返途的行程慢了许多。
公子净不甚在意,月玲珑便也无所谓,三人走走停停,直至深秋才返回到约定之处。
少年这才明白,原来那里还有两人。
一名持着黄纸伞的中年文士,好像姓梅,只是站在那里,就像是万卷韦编,自有书生意气,沉稳如巍峨绵山。
还有一名樵夫打扮的中年男子,对着他浅笑了笑,依旧在砍柴喂马,好似无所事事。
公子净沉思了片刻,便让这两人教导菊有道功法,总也算是道修,不至于与他修魔入邪。
月玲珑也觉得挺好,便如此确定了下来。
少年行礼,便是百年修炼。
正如同月玲珑之前说过的,他的天赋真的很差,莫说是她与公子净,就算相对于梅兰二人,也差了许多。
少年打碎秋叶,踏着冬雪,忘记了尘世岁月。
他的境界也在缓缓提升,没有那些越境的天赋,也总是遇到修炼关隘,有很多年不能寸进一步。
他跳过山崖,却没有戒指。
逛过古市,没有买到秘籍。
偶尔闯入深山秘境,却依旧没有见到过那些故事里的地宝天灵。
就这样过了许多年,他终于臻至不错的境界,拥有了不俗的力量,只是依旧没有忘记当年的仇恨,默默的修炼着。
百年如一日,没有旁的心思。
淮水侧,梅无伤与兰千机正在论道,两人遥望着远处早已不是少年的青衫男子,却依旧觉得他只是少年。
“便是没有天赋,有着百年毅力,这少年也算是个不错的。”
梅无伤赞许的点着头,就像是个私塾先生,见到学生考取了功名,总是觉得开心。
“毅力未尝不是天赋,只是容易被人忽视罢了。”那樵夫模样的兰千机笑道,却也有些无奈。
梅无伤的《道魔丹谱》是大毅力,那少年能够修得,偏偏他的机关阵法却极需天资,教过那少年许多次,却终究没有大收获。
兰千机想着便觉得有些无奈,从怀中取出了那把锋芒无垢的匕首,准备将其暂借给那个少年傍身,也不至于让他太过忧心。
这时,望着远处正站在湍急的江面之上练拳的少年,兰千机才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一件过了百年,但他们所有人都忽略的事情。
兰千机临至江畔,叫住了少年。
“你的名字是?”
……
……
淮水侧,不仅有梅兰二人,还有座竹亭。
竹亭里,那位月白襦裙的姑娘在为公子净煮着火锅,山菜与纤细的江鱼熬成了白汤,浓郁且甘甜。
没有鲜切的羊肉,便用了山鹿代替,虽然少了些味道,但胜在鲜嫩爽口,总能入味。
鲜切的山笋片与蘑菇在锅中翻滚,显得很是热闹,不多时便散发诱人芬芳。
火锅还没好,公子净在倚着竹亭的柱子睡觉,江边的三人却走了过来。
月玲珑不由得皱眉,扬起头看着天上的日时,显然还不到饭点儿。
她看着他们,兰千机说明了来意。
月玲珑怔了怔,看向那长大的少年。
“你们不问他,问我什么?”
既然想知道少年的名字,问他不就好了,月玲珑如此说道,却也才想起来她也没有问过少年的名字。
原来他们没有谁问过这个少年的名字,这倒是有些奇怪。
于是月玲珑看向了少年,既没有歉意也没有愧疚,只是很平静的开口询问,如同往时照看着这个孩子。
少年早已不再是少年,一袭青衫颇为俊秀,修炼已然有成,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便自有气度。
但他回应月玲珑的态度,就如同母亲面前矜持的半大孩子,有份故意的疏远,但却满是信任,落在旁人眼中,还是那般刻意。
“我姓菊,但我忘记了我的名字。”
这名菊姓青年回应道,神情亦是有些无奈,但这是事实。
月玲珑点了点头,有些遗憾。
她不知道这孩子是百年前便忘记了他的名字,还是在这百年间渐渐忘记,但总归是忘记了,在询问也没有必要。
于是她看向梅兰二人,也摇了摇头。
这件事情便本应就此打住。
只是那名白衫的中年文士好为人师,听到此言时眼瞳中却稍有些意思,于是他看了身旁的兰千机一眼。
那樵夫打扮的汉子亦是笑着点了点头。
“这小子该入世了,也总得有个名字。”
……
……
竹亭里,火锅前,一件不知算是重要还是普通的讨论就此展开。
兰千机静静的沉思了片刻,看着竹亭外的山水,觉得天地山河真好。
“好男儿自当以天地为名。”
他感慨着,然后看向那名菊姓少年,不由得笑了起来。
“叫菊天地如何?”
这话有些道理,却更让人觉得欠打,任谁也看得出兰千机是想要捉弄这孩子,就像是过往的百年。
往往梅无伤的教导都很严厉,但兰千机却总是会找些乐子,让少年的修炼更加艰辛,但却往往有趣。
少年自然不允,于是没有应承。
一旁的梅无伤沉思了片刻,便也借着兰千机的话续了一句。
“天地虽好,或许仁心更佳。”
天地仁心,少年可以仁心为名。
这或许没有太大意义,但任谁也知道,这是梅无伤的勉励与祝福,就像是百年前月玲珑将少年带来回时,对这少年的嘱咐。
他们是坏人,但他不是。
终有一天别离时,愿他还是少年。
只是听到梅无伤的言语,菊姓少年虽是感激,却不敢同意,眼瞳中有些悲伤的晦暗。
“我觉得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又何处来仁心?”他依旧没有忘记当年的事情,并且想到了更多。
不仅仅是个人的仇恨,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如今的他站的位置早已不似当年,自然看的更远,但某些事情愈是了解,便愈加觉得无奈与悲凉。
“苍天无道,我万不敢以仁心为名。”
随着菊姓少年的声音,火锅也恰好沸腾了起来,食材在锅中翻滚,透着无比怡人的味道。
火锅熟了,公子净也醒了。
那儒服男子倚在竹亭的柱子上,悠悠的看着火锅,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得笑了笑看向少年。
“苍天无道,你可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