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三月而过。
草生绿芽,树木展枝,积雪化河,天已开春。
趁此冬至,七国默契停战之时,秦赵两国,亦在匆忙舔舐伤口,休养生息。
而自那日,秦王政雷霆震怒,训斥一众文官,随又贬责北地郡守之后。
朝堂之内,便亦安生了下来。
然则这种宁静,却并未持续多久。
只短短五日不到。
参奏明克敌的竹简,便亦再度死灰复燃,如雪花般的自朝堂各处,汹涌而至。
秦王政仍是力保明克敌之姿,亦将此种奏章,尽数按下不表。
而以王翦为首的武将集团,更是高举搜集而来的文官罪证,开始反攻。
九卿重臣,自是不甘示弱,协与一众御史,悍然回击。
自此开始,朝堂之战,正式打响。
几乎每日,都有文武官员,亦被参奏落马。
或贬,或杀,或流放,或抄家,亦或处以肉刑五罪——割鼻,断指,黥面,阉割,剥骨。
受责官员家属,无不怨声载道,日夜鬼哭狼嚎。
朝堂内外,更是尽皆人心惶惶,唯恐下一被参之者,便会落到自己身上。
此次纷争,整整持续了三月之久。
直至春耕时节到来,各地郡守纷纷上书,粮种已然尽数下拨,新征士卒,亦已纳入营中之时。
文武两大集团,这才纷纷默契罢手,亦让朝堂得以,恢复往日秩序。
他等深知,开春之日,亦是战起之时。
这天清晨。
君臣再如以往,聚于议事厅中。
然则秦王政却未再垂首俯按,处理奏章。
而是立在高台,凝视悬于墙壁之上的赵国地图,怔怔出神。
许久之后。
秦王政缓缓呼出一口长气,回身坐于桌案之后,环视众臣一周,沉声说道:“寡人欲起十万新卒,加以十万各县老兵,共计二十万军,再攻赵国国度邯郸,众卿以为如何?”
数年之前,亦于此朝堂之间,君臣所定覆灭六国战略,便为先强后弱。
赵国乃当世之间,唯一可与秦国一较高下者。
若不趁此虚弱之际,取其国祚,灭其君主。
则数十载后,由其发展,胜负难料。
一众朝臣互视一眼,皆尽缓缓颔首,齐齐行礼说道:“大王圣明!”
他等思虑相同,内斗归于内斗,然则对外之时,亦需同心协力。
为臣者,无不想要升官发财,名留青史。
只有秦国愈发强大,甚至天下一统,亦才可实现他等,心中野望。
李斯侧首躬身,抱拳问道:“敢问大王,欲点何人统军?!”
秦王政皱眉抬手,指尖轻轻敲动桌案,沉吟片刻,出声问道:“尔等有何见解,尽可言之!”
“回大王。”
廷尉出列,再度一礼,郑重说道:“王翦将军,老成持重,可以为帅!”
“不可!”
王翦轻喝一声,直接迈步走至高台之前,躬身抱拳,正色而道:“我等大军压境,赵国必以重兵来攻!旁人无何,只是那新封武安君,上将李牧,兵事谋略,可盖六国,亦不在老臣之下!”
“何况老臣此前,并未与他有过争锋,亦不知其善战之法。”
“若盲目交阵,只怕落至两败俱伤,功亏一篑矣!”
秦王政闭目沉吟,默然不语。
李斯稍稍一顿,再度提议,拱手说道:“杨端和将军,亦为集兵家精髓之大成者,使为副将,辅佐将军如何?!”
闻听此言,王翦尚未回话,杨端和便亦缓缓摇头,手捻胡须,轻声说道:“某亦未曾见过李牧,加之效用不大!”
秦王政骤然睁开双眼,环视一周,面色不悦,漠然说道:“如此尔等之言,寡人治下,泱泱大秦,武职无数,竟无一人可破敌将之者?!”
众臣微微皱眉,垂首不语。
王翦轻捋胡须,顺势以手遮脸,朝着身旁蒙武,悄悄打一眼色。
蒙武瞬时了然,立身而起,拱手喝道:“启禀大王,臣欲举荐一人,定可助于王翦将军,大破李牧!”
“哦?!”
秦王政闻言,瞬时精神一振,俯案探身,沉声问道:“何人?!”
“回大王!”
蒙武深吸一口气,躬身行礼,郑重说道:“臣欲举荐者,乃为秦军鬼士,校尉明克敌!”
此言一出,满厅寂然。
下一刻。
九卿廷尉面目阴沉,直接拍案而起,一甩衣袖,怒声喝道:“荒唐!”
“莫说此明克敌,乃为戴罪之身,只言此一莽夫,只懂冲锋陷阵之者,亦有何等资格,统帅十万之军?!”
王翦缓缓起身,悠然说道:“廷尉大人尚不可知,前载之时,阏与之地,赵将于新,曾领六万大军来攻!”
“而我秦国主力,尚在漳水腹地,阏与驻守兵士,只为五千新卒!”
“至此倾覆之际,便是尔之口中莽夫,献以连环计策,火烧山林,夜袭樊城,逼至赵军不得不退!”
“最后再以山谷设伏,以弱胜强,以寡敌众,仅以不足三千阵亡之士,尽诛赵国六万大军,未留一人存活!”
说罢,王翦目视众人,眼含笑意,仰首说道:“如此,亦可得统帅十万兵卒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