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言,邓梁满面木然,未有丝毫感情的望着他,一声不吭。
印青被看的有些心虚,一脸讪讪,垂首弱弱说道:“当然,大人若不同意,此刻去跪,也不是不可!”
邓梁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皱眉说道:“某于军中,只与王翦将军,有过数次之见,再者便是桓翼,除以他等二人之外,其他一概不识,亦如何上门去求?!”
“这……”
印青深深皱眉,将贴在额前的头发,捋至一边,疑惑问道:“那与鬼士大人交好的官员呢?我等可否上门求助?”
邓梁叹息一声,黯然说道:“全死了。”
“嗯?”
印青转首,下意识的望向身旁。
邓梁默然片刻,声音低沉道:“如某家老爷(邓值),与大人交好者,已尽数死于宜安战阵之中。”
“除却此处,我等已无人可求!”
印青怔然,随即赶忙闭嘴,不再多谈此言。
仰首望着府前牌匾,嘀嘀咕咕道:“这老家伙,莫非在屋内搂着小妾开心,已然将我等忘了不成?!”
“如此大家大户,竟连一点待客之礼也无!有人上门来求,即便不放我等入内,好歹也该命人,送来两碗热水,让我等取暖才是!”
话音刚落。
“嘎吱!”
将军府大门敞开,一道人影淋着落雨,缓缓走出。
看到来人,邓梁深吸一口气,即刻挺直脊背,躬身行礼,抱拳喝道:“末将邓梁,见过王贲将军!”
“邓军侯有礼!”
王贲微微拱手,回一礼节。
随之转头望向一旁印青,似笑非笑,抬手示意道:“这位军士,某家阿爹,正与小妾胡天胡地,无暇接待两位,还望海涵。”
“若不嫌弃的话,不如进入府中,饮上几碗热水,为两位驱寒取暖可好?!”
印青闻言,赶忙缩起脑袋,抱拳行以一礼,一脸讪笑道:“将军不必如此客气,老将军尚在家中忙碌,小人怎可冒昧打扰?!”
“小人在此地等着便好,等着便好!”
王贲脸上笑意更浓,摆了摆手,责怪说道:“哎,某家大门大户,如此岂非有违待客之道?旁人若是知晓,亦会有闲话传出。”
“不违,不违,如此待客,简直恰到好处!”
印青眼神飘忽,连连摆手,一脸心虚说道:“大人如此热心,谁若还敢胡乱传言,嚼以口舌,小人必定第一个不放过他,罚其三日之内,不准说话,大人尽可放心便是!”
(不要说印青没志气,我认为,这只是油滑而已。小人物嘛,也有小人物为了存活下去的智慧!)
“哈!”
王贲畅然一笑,抬手点了点印青,未再多言。
他原本便未因此生气,只是感觉有趣,出言逗他一逗而已。
转首再度看向邓梁,将面上笑容收起,温和说道:“邓军侯,此处雨水冰寒,亦未是说话之地,还请入屋一谈。”
邓梁神情一震,瞪大眼睛,急忙问道:“老将军可是同意,为某家大人求情?!”
王贲稍稍一顿,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我父只言,此刻大王正怒,未是时机,若盲目而为,只会适得其反!”
邓梁缓缓垂首,默然片刻之后,再度抱拳,出言说道:“某头脑愚笨,亦为之粗鄙武夫,不懂何为朝堂凶险,何为适当时机!”
“某只知,某家大人,现正于牢狱之中受苦!亦不知何时,便会问罪斩首!”
“某确已走投无路,才只得求于将军府中。”
“若将军一日不肯救于大人,某便一日于此长跪不起,已某此条贱命相求!”
说罢,邓梁俯身,猛然叩地。
“咚咚咚”三声重响,直将额头磕至皮肉翻滚,鲜血迸溅而出。
“你~~!”
王贲见此,赶忙侧身躲避,不可受此礼节。
怔怔的望着鲜血染红面颊,却亦脸上未有丝毫波动的邓梁,眉头紧皱,不悦说道:“尔既不懂此间种种,那便听言行事即可!某与某父,和鬼士亦算私交甚笃,又岂会真的见死不救?!”
“然则此刻不可得为,尔亦非要逼迫为之,如此可是君子品行?!”
邓梁咬了咬牙,梗着脖子说道:“某原本就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奴家生儿,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亦何来君子品行?!”
“你,你,你……”
王贲怔然,指着邓梁,哑口无言,亦深感棘手。
打不可打,骂不能骂,赶又赶不走,这可如何是好?
被人看到,传以流言,到还事小。
最怕的便是,如此寒冬时节,再淋上一夜落雨,二人直接冻死在此处,到时亦该如何与鬼士交代?!
王贲面上气急,心中无奈,随之便如其父王翦一般,开始原地徘徊踱步。
忽然。
王贲想起一事,转头看向邓梁二人,眨了眨眼睛,接着思虑一番,故作沉下面色,冷声说道:“所谓上有何行,下必所效,鬼士平日,是否也是如此行事,所以尔等亦才随从?!”
“唰!”
闻听此言,邓梁瞬时抬首,面色漠然,与其对视,一字一句,沉声喝道:“尔亦言之为何?!”
“某言……”
王贲心中愧疚,但看至邓梁苍白的面色,亦只能暗暗咬牙,狠下心来。
上前一步,迎着邓梁愤怒的目光,戏谑说道:“尔等如此不要面皮,强逼他人,可是尽与鬼士所学?!”
“嘎嘣嘣!”
邓梁攥紧双拳,面色狰狞,望着王贲的眼神,如欲食人。
为救大人于牢狱之中,他可允许自己丢人失面,哪怕下跪磕头,与人为奴为仆,亦在所不惜。
但是,其却不能容忍,旁者辱及大人半分!
从始至终,大人便是他等营中信仰,身躯脊背!
大人剑锋所指,无人不以命相从!
亦怎能够,被人如此侮辱!
看着邓梁满是杀意的眼神,王贲下巴微扬,目光傲然,神情丝毫不惧。
然则内心却依然开始骂娘,且又暗暗叫苦。
他也是被逼无奈,才只可出此下策。
总不能看着如此忠义之士,死在他家门外,亦不管不顾!
“呼~~!”
邓梁深吸一口气,面色漠然,上前一步,缓缓抬起双手。
【作者题外话】:不要说什么邓梁杠啊,说白了,一则,他太过担心明克敌,毕竟廷尉署大狱,光听名字就很唬人,而进去的,也没有几个能囫囵个儿的走出来。
二则,说白了,他确实不懂,他也害怕害怕王翦父子说的那些“时机未到,日后再谈”,其实就是在糊弄他,而是压根不想帮他,所以没见到事实之前,他才说什么都不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