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公看亦未看木箱一眼,抬手示意,面色郑重道:“明家小郎,乃为我等一村之人,救命恩公。娘子有事,只需言语一声,但凡我等村民可以做到,便定然不会犹豫半分!”
闻听此言,婉玉再次一礼,以示谢意,随即抬手,打开木箱。
下一刻。
箱内数十斤金,与厚厚一叠田产地契,直接呈现在二人眼中。
三娘还好,毕竟虽为奴籍,但以前亦是大户出身,如此之物,见之太多。
可村公便有些承受不住了,他何时见到过如此多的家资?!
瞬时便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眼皮乱颤。
随之急忙移开目光,未敢再亦多看一眼,盯着婉玉面庞,不解问道:“娘子这是何意?”
“回村公。”
婉玉再次将木箱推于村公身前,淡然说道:“此为明家所有家资,现以拳术交于村公打理。“
闻听此言,村公面色瞬时一变。
然却未是惊喜,而是骇然。
村公惊坐而起,连碰到桌案,将箱子中的财物洒落一地,亦是不顾。
瞪大眼睛看着婉玉,失声惊呼道:“婉玉,你可万万莫要想不开啊!我昨日亦言,那些不过是道听途说,未可当真!说不得,此刻小郎便在回家途中!”
“若真到那时,你让老朽,让三娘,让这满村之民,亦该如何与他交托?!”
婉玉默然,微微摇头,轻声说道:“村公不必再来诓骗奴家,奴家刚才,已去城内寻过郡尉大人,亦证实此言均为实事。”
“秦国大败,三十万人伏诛,奴家夫君,亦在其中。”
村公惶急,赶忙出声说道:“可是,可即便如此,你亦不该……”
“村公不必再说,奴家亦无寻思之念。”
婉玉抬手,打断村公之言,面色平静,淡然说道:“若是换做以前,奴家一人孤苦,定会随于大郎,一同前往阴司。”
“但是此时,明家尚有香火留存,奴家身为明家娘子,又怎可不行为妻之事,为母之责,撒手弃之不顾?”
村公重重呼出一口气,缓缓点头,轻捋胡须,欣慰说道:”你能如此之想,老朽甚感欣慰!”
但还没有等到村公一口气松完,婉玉便话锋一转,铿锵而道:“然则,奴家虽不求死,但亦有一事,不可不做!”
村公手腕一抖,险些将白须扯下,伸长脖子,小心翼翼的问道:“何事?!”
婉玉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说道:“将大郎尸骨寻回,葬于明家宗祠!”
“不可!”
村公摆手,厉声喝道:“此事某不同意!”
“北地离于赵国,何止千里之距,此时亦正值严冬,莫说你一柔软女子,便是魁梧大汉,未至半路,便已冻饿而死!”
“娘子此举,亦与寻思,有何区别?!”
“可奴家身为大郎之妻,又怎能让大郎死亦不可得入祖地,一人孤苦在外漂泊?!”
婉玉一步不退,直视村公双目,声音虽轻,却话语有力道:“村公不必再劝,奴家心意已决!”
“此事不可不为,亦不得不为,否则奴家死后,亦有何面目,见之明家列祖列宗!”
说罢,婉玉冲着村公,行一俯首大礼,恳切而道:“奴家此生已别无所求,只盼待小郎(明克敌的儿子)长大成人之后,奴家能无牵无挂,睡于夫君坟中,一同于地下相守!”
“还望村公,成全奴家!”
“你……”
村公动容,嘴唇蠕动良久,却只能颓然摆手,无力说道:“莫要如此,老朽应下便是!”
婉玉起身,再次一拜,回首望向屋内,垂眸说道:“如此,小郎与三娘,便尽托于村公。”
“夫人!”
三娘双目泛红,咬着嘴唇说道:“奴家与您一同前去,如此路上,亦可有人照顾。”
婉玉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小郎尚需三娘照顾,婉玉一人自去便可。”
说罢,婉玉默然片刻,眼眶亦有些微微泛红,垂首说道:“若婉玉此一去,未能再回。待到小郎懂事之后,三娘便帮我转告于他。”
“只求一生平淡即可,未可再学其父,跑去入伍当兵!”
“是。”
三娘拜俯于地,哽咽说道:“奴家知晓。”
“如此,奴家便可放心离去。”
婉玉说完,再次环视屋内一眼,将这一盏一案,一塌一座,深深映入眼帘之中。
随即决然起身,冒着风雪向外走出。
屋内。
村公握起拳头,重重在自己头上锤了两下,懊恼说道:“何苦如此,何苦如此!”
三娘跪在地上,默默的将金块与地契收起,放回木箱之中。
片刻之后,突然出声问道:“敢问村公,夫人此去,可还能回?!”
村公不言。
三娘手中金块掉落,遮面嚎啕大哭。
她亦知晓,婉玉此去,几近十死无生!
……
村口。
数名骑士,与一架马车,于此静立而候。
许久,看着缓缓自村内走来的婉玉,为首的郡尉荀正,叹息一声,惆怅说道:“夫人还是决绝如此?!”
婉玉点了点头,行一万福道:“有劳大人挂怀。”
“也罢!”
荀正摆了摆手,指着身后马车说道:“本官能力有限,无有上官之令,亦未可遣一军伍护卫夫人。随只能以马车相送,还望夫人勿怪!”
说罢,荀正跃下战马,亲自上前,放下踏板,为婉玉撩开车帘,郑重而道:“请夫人入车!”
“多谢大人。”
婉玉再度一礼,接着迈步走入马车。
荀正深吸一口气,冲着车架上的两名府役,沉声说道:“你等二人,路上务必小心照应,未可让夫人受至半点损伤,否则本官必将尔等,满门尽诛!”
“喏!小人必不敢忘!”
两人赶忙抱拳行礼,惶惶而答。
荀正侧身,摆了摆手。
“去吧。”
“啪!”
马鞭轻鸣,战马嘶鸣一声,踏动四蹄,拉着车架缓缓离去。
后方。
荀正众人,望着远去的马车,久久怔于原地。
声旁主簿收回目光,怅然叹息说道:“某观于史经数载,亦未见过有妻,能为夫君,做至如此地步。”
“真乃千古奇女也!”
荀正亦叹息一声,摇头说道:“惜哉矣……”
【作者题外话】:这里解释一下啊,可能会有读者觉的,不就出个门吗,至于搞的跟生离死别一样吗?
但对于古代来说,出这么远的门,还真就和生离死别差不多。
毕竟只能靠脚,一步步赶路,百里,又得走多久的时间?
别说是相隔数千里,就是五百里,那几乎这一辈子,就很难能见到面了。
再加上那个年代**,正值严冬,路不好走不说,还有满地的土匪,灾民。
除了路程不一样,那简直和去西天取经,没啥区别了。好歹唐僧还有个孙猴子,但是婉玉,只能靠自己一个女儿之身。
还有,不要说我虐女主,这才是刚开始,更惨的还在后面。
作者不是变态,只是为了让这个故事更加圆满。读者大大们想想,如果不是像婉玉这样的“千古奇女”,仅是一个,只会哭天抢地,抹眼泪的村妇,又怎么能配得上,“天下无双”的鬼士明克敌呢。
明克敌的悍勇,婉玉的妇德,都是天下第一,如此,才是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