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尔思见丁静竹推辞,纳罕道:
“这是何理?”
“凭借你这次救了祖母的恩德,我们家里人必然把你当半个姑娘看待,也断不会让别人轻慢了你。”
丁静竹说出了自己的理由:“姑娘,我年纪小就升了二等。”
“老太太也有意,过几年后让我接玉叶姐姐的位置。”
“救了老太太这事,固然在主子们看来是大恩。”
“但我毕竟还是丫鬟,在下人里面太过惹眼了。”
“而且虽然老太太救了回来,但日后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下面人碎嘴子,非说我那药不好。”
“主子们不信这些胡说,但别人信了就不好说了。”
丁静竹后面的理由不过胡乱攀扯,前面才是真心话,枪打出头鸟。
秦尔思皱眉道:“那我若是让母亲出面,收你做干女儿呢?”
“日后咱们姐妹相称?”
丁静竹连忙道:“姑娘这话可别说了。”
“干女儿这名分,主不主,仆不仆的,瞧着与姨娘们差不多了。”
“没得养大了我的心思,其他人也不好称呼我。”
“我做个丫鬟才是正经的,姑娘若是有心,便多给我些金银,我是来者不拒的。”
秦尔思显然是觉得用金银来报答救命之恩,是一件很没有体统的事,还想再劝丁静竹。
那边讨论了药理的胡大夫和府医,一前一后的朝着秦尔思走了过来。
“三姑娘,方才我们二人辨别了一番这‘通心丸’的药材。”
“有人参、麝香、冰片等普通药材,但还有三味主药辨别不出。”
“还请姑娘告知?”
秦尔思看了眼丁静竹,见她眼神示意,才摇了摇头道:
“我也不知道这药是什么成分,恩人偶然给的。”
见此,胡大夫有些急切道:“那姑娘还记得这人的形容样貌?在哪里落脚?”
秦尔思摇头道:“不知道,这人有时远在天边,有时又近在眼前。”
胡大夫叹了口气道:“看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世外高人。”
“怕是无缘了。”
秦尔思见胡大夫在那里长吁短叹,对丁静竹眨了眨眼睛。
丁静竹见此一笑,方才有些紧张的神经也放松了些。
胡大夫还在那里感慨,秦府的府医向大夫已经把装有“通心丸”的瓷瓶还给了秦尔思。
而秦尔思毫不避讳的转交给了丁静竹:
“静竹,日后祖母再发病,你尽管喂药就是了,不必经过他人同意。”
丁静竹笑盈盈的接过“通心丸”,应声道:
“好的,三姑娘。”
谁知“通心丸”的瓷瓶才入手,感觉重量有异。
丁静竹打开一看,原本有十颗药丸的瓶子里,只剩下了六颗。
再看那胡子花白的府医神色有些不自然,左顾右盼,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这签到得来的药品虽然是神效,对于丁静竹来说不当数,这向大夫拿了三颗就拿了,自己也不会拆穿他。
吵吵嚷嚷的,已经接近两个时辰。
原本除夕的晚宴就在傍晚,这会儿已经过了子时。
丁静竹看着灯火通明的安寿堂外,黑漆漆的秦府建筑,又是一年了。
原本因为秦敏仁闹事而提前溜号的三位主子,也得了消息,来了安寿堂。
秦敏佳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母亲,神色很是复杂,到底上前握住了秦老太太的手。
二夫人陶氏进来后,险些站立不稳。
看着此时还浑然没事人一样的丈夫秦敏仁,心里彻底寒了,连打骂他的情绪也没了。
贪花好色、不务正业,对大乾朝的男子来讲,都不是太大的问题。
但若是不孝的名声传了出去,不但自己受了影响,儿女也会受影响。
这个丈夫不但五毒俱全,还没有心,没有感情。
众人没一个说要回去睡觉的,守到了天明。
直到天光渐渐从窗柩射到拔步床上,秦老太太那微弱的声音,从床上传出来。
“金枝,我这是怎么了?”
“竟是在家宴上睡着了吗?”
金枝守了一夜眼底青黑,但半刻都不敢懈怠,给秦老太太半扶起来,背后垫上软垫。
“老太太,你病了。”
秦老太太有些糊涂似的,说着话:
“我记得家宴上特别热闹,信儿回来说,要去京都当户部郎中了。”
“然后我那老头子,突然过来拍了我胸口。”
“说我享够福了,让我跟他一起去做神仙。”
“然后我飘在天上,听见一直有人喊我,胸口一痛就掉下来了。”
听了这话,金枝险些掉下泪来,说道:
“老太太的福还没享够,老太爷又把您放回来了。”
此时秦老太太的众多儿孙晚辈都围了过来,关切的问着秦老太太的现状。
秦老太太见到众人问话很是高兴,有耐心的回着话,脸上带着慈祥。
秦敏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又开始做戏,自己打巴掌:
“娘,都是我不好。”
“我不该把您气成这样。”
“儿子不过是太久没开荤了,做事急切了一些。”
秦敏仁的道歉毫无诚意,他只是想着先蒙混过去。
但他在那里说了许久,秦老太太毫无反应,既没有骂他,也没有原谅他。
秦敏仁有些奇怪,止住了絮叨。
从小就习惯给他解决各种问题,替他擦屁股的秦老太太,看他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秦老太太有些懵然,又有些瑟缩的环视一周,问到她如今最信任的金枝。
“金枝,这是哪里的客?”
“一个大男人,跑到我老婆子的卧房来,说了一长串。”
“我并不认得他,又不好说什么的。”
此言一出,在安寿堂内守着的众人,无不面色一震。
秦老太太居然忘记了秦敏仁,这个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儿子。
秦敏佳忍不住了,上前跪在窗台边,握住老太太的手道:
“母亲,你还记得我吗?”
秦老太太浮出一个有些像孩童似的笑容,道:
“你是佳儿,佳儿读书最好了,你爹最疼你。”
“我的佳儿是咱们玉安府最好的郎君。”
“多少姑娘都想做我的媳妇。”
秦敏佳看着这样的母亲,眼眶红了,但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拍了拍秦老太太干枯的手背道:
“母亲记得佳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