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们去哪？”弈天率先打破了沉默，捡起一根树枝，添到了火堆里。卡特一手扶着心口的位置，似乎仍有些不适。

“穿过荒原再往西三百里，就是恶灵城。城主之间相互不能跨入对方的领地，所以只要我们进入恶灵城，就安全了。”

“恶灵城也是八大灵城之一？”

“对。”卡特说着沉默了一会，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恶灵城跟邪灵城有所不同。邪灵城身为要塞城市，魂魄的第一站，鬼魂众多，种族混杂，而恶灵城居住的大多数都是恶魔，所以又有个别称，叫做恶魔城。城主斐尔索斯是一位非常古老的高阶大恶魔，甚至有传说他与至尊鬼王诞生于同一个时代。相比狄荒，他睿智而冷酷，在他治理下的恶灵城井然有序，恶魔强大无比，是八大灵城中相对来说比较稳定也是比较强大的一座城市。”

“老师，关于至尊鬼王您都知道些什么？”弈天不禁联想到了那个一身黑袍高高坐在万鬼黑殿王座上的身影，他那燃烧着的双眼视乎穿过了昏暗的虚空时时刻刻牢牢锁定着自己，无论到了哪里都无法摆脱他的凝视。

“几万年来，至尊鬼王一直统治着这一层地狱。巅峰时期，他的力量曾直达云霄、直冲西天界的天门。大约一千年前，他不甘仅仅统治这一层地狱，带领一干城主发动了与西天界的战争，但是佛国远比他想象的要强大。在佛国的传说中，佛的忿化身，几大明王联手击碎了他的身体，然后将他的躯体分别封印在了几件神器中。佛为了防止至尊鬼王重聚肉身，这六件神器散落在了人间各地，并由异兽负责看守，防止有人解开封印，释放出他。同时，那些追随鬼王参战的城主，也都在那场大战之中相继陨落，这一层低于损失惨重，人丁迅速凋零。也就是在那之后，至尊鬼王的使者，那些鬼灵突然来到了各大城市，要求各大主要城市的城主建立地狱律法制度，禁止子民在城内互相厮杀，此举虽然违反了一直以来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地狱法则，但是也就此奠定了各大城市统治稳定的基础，保证了人口持续稳定的增长，不至于因为失去至尊鬼王以及各大城主的统治，而导致地狱大范围陷入内乱。在那之前，地狱随处都是杀戮和争斗，甚至常常出现一旦某一地区诞生一头强大的鬼物或者恶魔，往往整个地区都会被屠戮，无数弱小的鬼族和恶魔会被无情地吞噬或者虐杀。也可以这么说，因为地狱律法制度的实行，才导致了这一层地狱在西天界和地狱之战后不至于迅速衰落。”

卡特说着沉吟了一下。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律法制度的弊端也开始突显出来，高度集权的各大城市城主，因为集中了整个地区数以千万记的生灵信仰，力量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快速增长，力量的过分膨胀导致他们变得狂妄自大甚至刚愎自用，失去了至尊鬼王的压制，他们更加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相传在五百年前，甚至有城主公然向身为鬼王代言人的鬼灵发起挑战，最后两败俱伤，随后被赶来驰援的另一位鬼灵斩杀。那次事件虽然平息了，但是也从侧面说明了，力量日益增长的城主们，已经不甘心再局限于鬼灵的束缚，他们中的有些人已经产生了自立为王的念头。如今那么多年过去了，不乏个别城主已经拥有了超越鬼灵，甚至叫板至尊鬼王的可怕力量。”

“那以狄荒的力量，他能在城主中排名第几？”

“地狱之中城市星罗棋布，不算上那些混乱没有秩序的无主之城，地狱之中一共有八大灵城，四座四方城，十二位城主，他们平常一直沉浸在对地狱本源规则的领悟中，很少能够亲现，更加不会见到他们展现出力量，大多数时候他们只存在于传说中或者书上。但是上一回灭世黑龙来袭的时候，狄荒的本体从火山中爬出来，我才真正意识到了城主力量究竟有多么强大。即便如此，以我对地狱史料的研究，狄荒仍是十二位城主中相对比较弱小的一位，以他的力量……最多能排进前十。”

“才前十？”弈天回忆起那一日狄荒庞大的炎魔王本体从熔炉火山中爬出来遮天蔽日的模样，不免有些震惊，无论怎么看来都是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在地狱城主的排名中却几乎是垫底的存在。

“说起来，你能获得灭世黑龙的龙魂已经是莫大的机缘，更没想到你却在炼化龙魂的时候进一步感应到了地狱本源的规则，继而召唤出了死亡之翼，真是你天大的福缘。”卡特说着郑重其事地望向弈天，脸色从未有的严肃，“死亡之翼和毁灭之翅并称地狱的左翅右翼，相传在非常古老的时期，它们能够托举起一整层地狱进行飞行，素来有法则之翼的美称。”

“但是……”卡特说着顿了顿，“你也要意识到，命运在给了你无与伦比的机缘同时，也会给你降下难以想象的重担。死亡之翼才只是最为初始的状态，还有极为漫长的进化之路要走。”

“可是老师，我并没有觉得它有什么特别啊，除了好看一些，速度稍微快一点。”弈天挠了挠头，有些不明就里。

“呵呵，”卡特闻言一愣，继而苦笑地摇了摇头。

“笨蛋，”另一边忽然想起一声微弱的娇咄，这时候元菲娜已经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弈天。

“那是因为你现在的力量相比之下还是太弱小了，没办法跟死亡之翼进行更深层次的融合，自然无法使用它的力量。”梅妃琳接过话，也是苦笑了笑，然后慢慢扶起元菲娜，让她半坐起来。

而这时候，元菲娜直直盯着弈天已经泪眼朦胧，梨花带雨的脸上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美丽的眼睛中已经完全被泪水填满，看向弈天的目光充满了欣喜、心疼、幽怨、委屈和那不加掩饰的浓浓的爱意。

“不哭不哭。”弈天连忙走了过去，把元菲娜搂进了怀里，这个时候这个女孩柔软得令人心碎。不知为何，弈天一见到她流泪的样子就忍不住把她拥到怀里好好疼爱。

“我这不是没事吗？你看，都好好的！”弈天咧嘴爽朗地笑道，随后抬了抬手，示意元菲娜自己完好。

“还因祸得福了呢。”

“都怪我……”元菲娜响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幕幕，仍不住又抽噎到。一连串接二连三发生的惨剧，令这个原本倔强独立的吸血鬼女孩崩溃了所有的心里防线和伪装，对弈天完全是一副小女生的模样。

“不怪你了，都过去了，傻瓜。”弈天微笑地说着，语气了充满了宠溺。似乎之前心中郁结的种种都在怀中女子的泪水中化为了飞散的水气。

“你看我，现在比以前要强的多了，以后就轮到我保护你了啊。”弈天说着咧开嘴笑了起来，元菲娜见状也是破涕为笑，柔弱的小脑瓜倚在弈天的怀里，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弈天正享受着佳人在怀的美好时光，忽然感觉面前有一道冰冷的目光射来，抬头一看，梅妃琳一脸愤愤地看着自己。心中登时一个激灵，看自己得意忘形得居然把人家生母晾在了一边，于是连忙把怀里的元菲娜扶起，指着梅妃琳介绍道：

“元菲娜，这位就是你的母亲。”

几乎是弈天刚开口的一瞬间，在众人印象里一直是冷漠顽强的梅妃琳，眼里浑浊的泪水就夺眶而出，几乎是立刻扑了上去，将愣住的元菲娜紧紧地抱在怀里。这一抱，跨越了整整二十三年，对于寻常父母来说，对自己的孩子最稀松平常的一个拥抱，梅妃琳却整整用了二十三年。在将元菲娜拥进怀里的那一瞬，梅妃琳就仍不住嚎啕了起来，苍老的哭声中包含着无尽的爱、无尽的恨、无尽的苦楚。

“母亲……”元菲娜一时愣神，自己找寻了二十余年的生母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她几乎不能够相信，如同一切都还在梦里一样，她的双目失去了神彩，喃喃自语着。直到怀里老人那发自肺腑的哭泣和颤抖才将她从云雾里呼唤过神来，几乎是回过神来的那一瞬间，一长串泪水就像决堤的小溪一样从元菲娜凄美的脸上直流下来，迅速打湿了面容。

弈天不禁一阵心痛，心中泛起一阵感伤。对于凡人来说，母亲照顾着自己的女儿身长，女儿与母亲朝夕相处，这几乎是最稀松平常的事情，但是眼前的这对母女，相认却整整用了二十三年的时间。二十三年里，一个苦苦寻找，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另一个苦苦守候，却不敢相认。或许，这才是如今梅妃琳只要一听到元陀这个名字再高兴也会立刻咬牙切齿地真正原因。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你打她，骂她，甚至要她死，她都可以承受，虽然会痛会绝望，但是只会怪自己爱错了人，只会怪自己有眼无珠。但是，如果你伤害了她的骨肉，剥夺了她与骨肉相处的权利，无论是谁，无论这个人是不是她曾经最深爱的人，身为母亲她都会与你不死不休、抗争到底的。对于一个母亲而言，对子女的爱，就是最大的力量源泉。

弈天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回过神来看到了卡特对自己使的眼色，于是两人便一起退出了山洞，搬开岩石的一角，钻了出去。这个时候，再多的安慰都是多余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对饱经磨难的母女相依在一起痛哭一场，把心里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辛酸都随着泪水流出来，然后给她们一个空间，让她们好好说些贴心的话语。

卡特和弈天站在洞外，透过巨大的地缝裂隙看着乌黑的天幕，身旁的扇动中微微透出一点火光，还微微听得见抽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