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把门打开!”门里的弈天冲一旁那名不知所措的卫兵吼道,卫兵身上的灰色猪皮已经在惊慌失措的摸爬滚打中沾满了泥土。弈天的脑中忽然划过他见死不救、关闭栅栏时的情形,又想起自己在密林之中被死灵骑士团团包围命悬一线,一时间愤怒席卷上心头,双目怒视着卫兵,恨不得一刀砍了他。在栅栏旗帜般缓缓升起的刹那,他便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将卫兵按倒在了围墙上,怒目瞪着他。在卫兵瞪大的惶恐双眼中,弈天渐渐松开了手,把他扔到了一边。
弈天这时候已经怒急,怒目扫了一眼周围大气不敢出的一众民众,然后托着沉重的步伐穿过人群,向着村东头的一间小房子走去。
弈天回过头来扫了一眼地上已经死去的卫兵,怒吼了一声勒令民众处理尸体,便朝着弈天跟了上去。身后的民众在一阵惶恐和不可置信中回过神来,同情地看了一眼地上那具正被两名民众抬起的尸体,随后便举着火把朝各自的茅屋走去。
“老师,你怎么样?没事吧?”卡特掀起了门帘,抚着他走了进去。
“你被马蹄踢中胸膛试试!能没事吗……”弈天吼了一声,立刻又捂着胸膛转为自言自语般的嘀咕小心地躺到了床上。
“……弈天,你是怎么杀了他们的?”卡特顿了顿,好奇地问到。
“我……”弈天正要开口,忽瞥见一名披着黑袍的女子掀起了门帘走了进来,连忙改口,“我是趁它们不注意逃回来的!”卡特听了一怔,不明所以,他明明是看见一对火翼升上了树冠,而且看这弈天的一身伤,显然是和死灵骑士发生了激烈的打斗。卡特对上了弈天的眼色,又感觉到有人步入房门,回头一看,正是之前被弈天救下的那名女子,他便会意地地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掀起门帘退了出去。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女子坐在床沿,背对着弈天,许久轻柔抖动的嗓音才响起。
“你不知道,当时死灵骑士……”弈天刚刚开口正要说得兴高采烈唾沫横飞之时,不知不觉便撑起了上身。于是,胸口便骤然一震,接着传来一阵剧痛,让他不得不又跌回床去。
“你没事吧?”女子回过头来,关切地询问道,眼中泪光闪烁。
“没事没事……当时四个死灵骑士在我身后穷追不舍!眼看着就要挥动着长剑扫到我的时候,前面的树冠上突然跃下一头背生双翼的恶魔!那恶魔,实在太可怕了!三下五除二就砍死了两头死灵骑士,剩下的两个见势不妙就逃了!”弈天料想,她也该和民众一样看到了弈天的模样,于是利用幽浮山脉千奇百怪的恶魔传言略带添油加醋地说道。。
“真的?”女子再次回过头来,平日的冷艳已消散不再,转而成了双目含泪,脉脉温情。
“当然了!当时情况可凶险了!那头恶魔之后吼叫着就朝我扑来,幸亏我机敏,跳进了一侧的草丛。你看,这些都是被野草划破的。”说着,弈天指着被战马踢入杂草丛中时在胳膊上留下的道道细小的划痕。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恶魔就和死灵骑士打在一起了啊!我就趁着这个机会逃了回来!”弈天说着咬咬牙,大腿深处的血洞又传来一阵剧痛。
“……伤得重吗?”女子柔声问道,满怀关切。
“没什么大碍……”弈天说罢又背着女子龇牙咧嘴,稍稍一动,胸腔和大腿便会传来几欲碎裂般的疼痛。
“刚才……谢谢你救了我。”半晌,女子幽幽地说道。
“不用客气。你没有摔伤吧?”
“没有……那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女子说完便站了起来。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正当弈天回过神来喊道时,女子已经拖着迤逦的黑色长袍翩翩地走入黑夜的怀抱。
夜深。
卡特站在茅屋的屋顶上,举目眺望四方,整座流亡者部落尽收眼底。弈天重伤在身,守夜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今夜,流亡者部落的所有民众都一样,无人能够安眠。不仅仅是还没从刚才那场死灵骑士的血淋淋的洗礼中缓过神来,更是因为黑暗中正有一头看不清相貌的恶魔蛰伏在阴森森的角落中等候着夜深人静后那场悄无声息的杀戮。它比死灵骑士更可怕!至少死灵骑士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是明目张胆卷土裹石地来的,最后带走的顶多是部分民众的生命,余下的民众有一段时间内还是会活得好好的。但是,血腥的恶魔每一次的到来虽然只是带走一人的生命,但是它身处深不见底的暗处,它带走生命的同时一并带走的还有全村人的希望,活下去的希望!而且,它还留下了如一团乌云般巨大的无边无际的恐惧压在整个四方形部落的上方,压抑折磨得人生不如死。无形无质的威胁总要比有形的威胁来得更加恐怖。
这一晚,相对平静,卡特守候了一夜均未察觉到有什么异样,快天黑的时候,弈天伤势恢复了一些,便攀上屋顶换下了他。
弈天使劲深吸了一口气,缕缕气息扑入鼻中。敏锐的嗅觉使得他能够捕捉一段距离内细微的气味变化。如果真像传言的那样,流亡者部落周围的密林中隐藏着一种恶魔的话。那么,只要它一出现,无需等它进入村庄,只要一靠近密林的边缘,弈天便可察觉,从而通知民众,作好防范的准备。
晨雾如同一缕浓密的绸纱,披在弈天的肩上,他满心期待地等候着食人恶魔出现,从而将它一网打尽,消抹民众心头之患,也解决自己一桩心事,以便早点离开这里,返回地狱东部与伦娜等人汇合。
可是,直到天光大亮,弈天依然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不少守夜的民众已经忍受不住困倦的煎熬,熄灭了火把,走回茅屋睡觉。弈天渐渐地也觉得有些困乏,眼皮搭了下来。正当他举手想要揉搓眼皮的时候,他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中。只见他使劲地动了动鼻子,面颊一皱,迷糊的双眼猛地睁开。
“恶魔来了!”当弈天尖厉的喊声响彻在茅屋上方,贯穿部落的上空,划破黑夜与黎明交汇的破晓的最后一幕黑暗,整座流亡者部落如同一个噩梦中被倒塌下的房屋惊醒的男子,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惊恐的双眼环顾着四周。
流亡者部落就这么突然醒了,整个部落的人都动了起来。男人们慌里慌张地披上兽皮便拿起石器或者长矛冲了出来,女人则抱着孩子惶恐地蜷缩在床角。流亡者部落中,跳动的火把宛如大火中被气浪冲上空中的火星,漫无目的地乱蹿。
弈天一个箭步从茅屋顶上跃了下来,重重地落在灰色的泥地上。从一人手中夺过火把,弈天便率领着身后赶来的十数人朝着村北气味刮来的方向奔去。随着踏起尘土的脚步,弈天呼呼的喘气声也变得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清晰。他和身后越聚越多的民众一样,不知道在血腥味的源头,那是一头怎样张牙舞爪的可怕怪兽。或许有着三头六臂,或者青面獠牙,亦或者吃人不吐骨头,总之,即将面对他们的一定会是一头让人毛骨悚然的怪物。
绕过布局交错的茅屋,一队人赫然到了北面御敌的围墙前。带头的弈天一怔,并没有看到任何异兽的影子,除了一面灰白的映射着数十根火把的墙壁。
“今夜吹的什么风?”弈天连忙抓过身后一人问道。
“西北风……”还未等民众话音落下,弈天便迈步极速地朝着西边跨去。只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到了西北面的围墙前。只觉眼前墙壁上黑影一闪,赫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阵血光。
“追!”弈天大喝一声,便举着火把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没迈出几步他便放弃了,因为从黑影转眼即逝,还来不及看清它的基本轮廓的速度来看,在没有激活死亡之翼的情况下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的。于是,弈天调转过头,由着几名愚昧的民众继续追赶,自己则向着靠近西北墙角的那间黑影跳出的茅屋走去。
在死寂无声的茅屋面前,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走在最前头的弈天停留在了距离门帘三步以外的空地上。现在他们要进入的并不是一道门帘后的小茅屋,而是一头隐藏在门帘后的巨兽的血盆大口或者万劫不复的无底深渊。仿佛再迈出一步便要被脚底蹿升的鬼魂拖入泥潭中一般,没有民众再迈出一步,哪怕只是一小步。不少举着火把的人左右窥探,开始微不可见地挪动着颤抖的双脚缓缓向后退去。
弈天回头看了一眼与自己的距离赫然拉大的民众,闭目咬牙,朝着门帘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看着步履维艰的弈天,后方的民众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
弈天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一团恐惧。他再次抬起左脚,缓缓地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落在了半米之外。片刻之后,右脚离地,在空中滞留一番,也摇摇晃晃地落回了地面。见并没有发生什么异状,民众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身后呼呼的吐气声连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