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发现了脱脱不花的线索,宋顾惜顿时来了精神。
李盛和拿出舆图,上面有夜叉国大致的地势,再往北就不甚清楚了。
宋顾惜认真听取李盛和的战术,只觉得肚子里一疼,不由得皱了皱眉,轻哼道:“唔……”
李盛和见状,赶忙道:“指挥使大人若身体不适,可先行休息,稍后再议,谅那孙子也跑不掉!”
宋顾惜摸了摸隆起的小腹,笑着道:“乖儿子,娘给你攒军功呢,别闹!”
说完之后,指了指舆图上标记的位置,道:“如果我们正面进攻,敌军势必向北逃窜,那里是广袤的冻土平原,怕就怕斩草难除根,又让他跑了。”
李盛和也正有此意,道:“冰天雪地,行军十分困难,如果这狗东西一直跑,咱们也不能一直追下去。”
宋顾惜感到有些疲惫,便重新躺回到椅子上,说道:“不必急于一时,须得想个万全之策。”
李盛和颔首道:“请指挥使大人吩咐!”
宋顾惜闭目养神,过了许久,这才说道:“依靠我们自身的兵力,很难将其一网打尽,是时候动用一下朝廷的力量了。”
李盛和会意,道:“卑下亲自回一趟京师,请求朝廷多派些兵马过来!”
“路途太远,回去一趟,等朝廷那些老大人们商议个结果出来,脱脱不花早就跑了!”
“那……大人的意思是?”
宋顾惜沉吟片刻,道:“出海之前,皇上曾答应过我,如果有鞑靼部的消息,可求助于漠河卫,你现在就带上我的令牌去一趟漠河卫,寻巨鹿侯共商出兵事宜。”
“是!”
巨鹿侯井源驻守在漠河入海口,包含了永乐年间设置的兀的河卫全部范围,还有整个库页岛。
李盛和从堪察加半岛坐船出发,五日之后,抵达漠河卫指挥所。
这里已经修建起一座城池,扼守住从斡难河北通往辽东的隘口,鞑靼部想要回到中原,势必难于登天。
井源看到北山卫指挥使的令牌,神情却有些古怪。
当初朝廷确实送来过邸报,这新成立的北山卫距离自己所在的漠河卫最近,自然要特别关注的。
可是,当他得知北山卫指挥使竟然是一名女子,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不知谁从京城传出来消息,说这人其实是皇上的老相好……
这些都不是重点,现在的问题是发现了鞑靼部的踪迹,当初北伐之时,井源曾带东路兵马直接硬刚鞑靼部,将其打的落花流水。
自从脱脱不花带着残兵败将远遁极北之地,鞑靼部早已不复当年,只剩下一支万人规模的部落,想要干掉他,简直轻而易举,问题就是如何能做到斩草除根。
否则的话,今天把人赶走,明天又回来找事,周而复始,烦不胜烦。
井源拿起舆图细细查看,道:“若是两路出兵,对方定会逃窜,这一次绝不能给他留后路。”
李盛和颔首,道:“我们宋指挥也是这样打算,可是,极北之地地势开阔,想要将其围歼,需要出动大量兵力。”
“正是如此!”
井源面色沉重,道:“单凭你我两卫的兵力,怕是还不够,如果加上朵颜三卫……”
他在舆图上比划了几下,点头道:“嗯,若是连同朵颜三卫,分兵出击,定能教他无路可逃!”
李盛和赶忙道:“还请侯爷召集朵颜三卫,共商出兵之事!”
井源缓缓摇了摇头,道:“皇上曾吩咐过,若是北山卫需要支援,本侯可以不经请示,直接出兵,可是,若要同时调动朵颜三卫,必须上奏朝廷!”
李盛和此时也反应过来,北山卫在流鬼国有自主行动的特权,乃是皇上特批的,现在,需要大规模动用兵马,肯定要经过朝廷的许可,怎么还把这茬给忘了。
只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此去京师数千里,奏疏送去朝廷,来回往返至少需要两个月,就怕脱脱不花得到消息,提前熘之大吉,该如何是好?”
井源澹澹一笑,道:“用不了那么久,发电报即可。”
李盛和有些懵,问道:“电报……为何物?”
“电报就是……”
井源突然想到,北山卫应该还没见过电报机。
“你们常年在海外,还不知道,这电报乃是科学院研究出来的新鲜玩意,需要铺设线路,上个月才通漠河卫,本侯写好奏疏,只需半天时间便可送抵京师。”
现如今大明版图急速扩张,信息传递便成了大问题。
虽然现在有铁路,却也不可能通到各个角落,而且,铁路的强势在于运输能力,并非传递情报。
一旦前线遇到战事,需要第一时间将情报传递到京师,以往的时候还则罢了,现在版图一扩再扩,向北至斡难河,向南就没边了,出了海都算。
这样的疆域,前线发生战事,如何快速传递情报?
针对这个问题,朱祁镇早就头疼不已,这才命科学院研制电话机,可是,电话机太复杂,关键问题一直难以解决,没想到误打误撞,搞出来电报机。
这东西虽然比不得电话方便,在当时来说,已经堪称神器了。
于是,朱祁镇立刻颁下旨意,在各个主要州府、卫所铺设电报专线。
只不过,这时候的电报机还很原始,故障率比较高,另则,电线的技术也不够成熟,铺设的距离越长,越容易受损,一旦出现问题,需要大量技术人员沿线排查,耗时耗力。
因此,在童轩等人的建议下,朝廷采用分段铺设的方式,在重要州府、卫所架设电报站。
这些点报站就如同急递铺一般,将信息从一个站传递到下一个站,直至抵达目的地。
比如说从漠河卫发电报到京师,需要先将电报发送到海西卫站,海西卫站接受之后,首先要去查看电报题头的编码字号。
每一个站会对应一个编码,所有站点的编码都会收录在密码册子当中。
当海西卫看到电报题头的编码字号是京师,便不会对电文进行破译,而是抄录一份,留作存档,然后将原始电文发送至下一站。
下一站则继续重复,直至电文抵达京师。
从漠河卫到京师超过五千里,中途设置了十七处电报站,甚至有些地方并非重要城镇,也没有卫所驻守,只因为漠河卫的战略位置太关键,朝廷特意下旨,专门为其开辟了一条线路。
李盛和并不知道电报为何物,也不相信数千里的距离,半日之内就能抵达,能说出这番话的人,要么是神仙,要么是疯了!
可是,他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巨鹿侯,并没有疯癫的症状……
又暗暗捏了捏自己的大腿,感觉很真实,不是做梦。
“事不宜迟,本侯立即上奏!”
井源吩咐人拿过来纸笔,亲自撰写电文。
自镇守漠河卫以来,鞑靼部偶有小规模骑兵前来骚扰,但是主力部队从未出现过,他当然不愿放弃这绝佳的机会。
片刻之后,便放下纸笔,招呼道:“来人,速去发报!”
“是!”
立刻有专门的发报员将电文拿走,需先将文字转化为数字,然后才能发送。
李盛和趁机瞧了一眼,却看到只有寥寥十来个字,神色更加茫然。
这可是写给皇上的奏疏,至少要客客气气的,有个开头,比如说:皇上您好吗,您吃了吗,最近身体怎么样……
说完了客套话,然后才是叙事。
这时候就要尽可能详尽,因为大老远送一趟奏疏不容易,若是因为某些细节没说清楚,皇上问起来,还要重新上书,太麻烦了。
可是,方才被人拿走的那张纸上,只有寥寥十来个字。
大致就是:去把老墨找来,我想吃鱼了!
诸如此类的一句话,这哪里是呈给皇上的奏疏,分明是给手底下人发号施令呢!
看到他整张脸几乎都要扭曲了,井源不解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侯爷刚刚提及的电报……究竟为何物?”
井源笑了笑,然后向一旁招了招手,立刻有一名书吏走上前来。
“老曹,你带李同知去电报站!”
“是!”
那名姓曹的书吏转身看向李盛和,道:“李同知,这边请!”
李盛和拱手告退,跟随那名书吏来到一处单独的营房。
在门口处,挂着“电报站”的牌子,奇怪的是,不远处竖着一根木桩子,有两条染了漆的线从营房拉出来,拴在柱子顶部,然后向南延伸到下一根柱子,再继续向南,目视所及,看不到尽头。
曹书吏伸手示意:“李同知,这里就是漠河卫的电报站了,您请!”
李盛和一抬头,却看到营房门口还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八个大字:
军事重地,禁止靠近!
“这……”
看到他迟疑的模样,曹书吏便说道:“侯爷专门吩咐过了,您可以进!”
“那就好!”
李盛和走进营房,迎面就看到另一名书吏,左手拿着方才井源写好的条子,右手处则是一簿测字,一边翻阅,一边在记录着什么。
曹书吏解释道:“这是发电第一步,先将电文转化为数字。”
李盛和挠了挠头,问道:“如何转化?”
“电文转化需要用到专门的密码本,这其中的原理较为复杂,下官稍后再跟您解释,您看,发报员已经准备发报了!”
李盛和循声看去,果然,刚才那名书吏已经在一台仪器前摆弄起来。
滴滴滴……
仪器发出有节奏的滴滴声,却不知是什么意思。
曹书吏知道李盛和是第一次看到电报机,什么都不懂,便解释道:“这是在调试,需对方回应消息,以验证线路是否畅通,确保发出去的电文能被对方接收到。”
李盛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此时他看什么都新鲜,虽然一时理解不了,但是感觉……很高大上的样子……
“最近的电报站是海西卫站,距离此地大约三百里。”
“三百里?”
李盛和皱起眉头,三百里路程,就算最快的马,往返一次也要整整一天时间,却不知这个电报究竟是如何传递消息的……
滴滴滴……
电报机静默了一段时间,突然再次传出声音。
“哎,响了,响了……”
李盛和喊了一嗓子,却看到守在电报机前的人正在凝神倾听,一边听还提笔抄录。
曹书吏笑了笑,说道:“这便是对方的回应了。”
“这么快?”
李盛和大惊失色,这才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双方就互换信息了?
三百里啊!
朝廷最快的公文,被称为六百里加急!
所谓六百里加急,就是要求用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时间将公文送达京城。
通常来说,这个最短的时间,指的是不能超过一天!
送信人全程不能休息,中途换马不换人,吃喝拉撒全在马上。
这样的加急文书,基本上就是跑死马的结果。
甚至经常出现,送信人将消息送到目的地以后,因劳累过度而亡的情况。
因此,非到万不得已,朝廷不会启用六百里加急送信。
你这按了个什么滴滴滴,只用了一盏茶的工夫,就完了?
李盛和很不理解,如此这般重要的朝廷大事,为了传递消息,不知要累死多少人,多少马,在你这里怎么成了喝茶聊天的悠闲差事?
曹书吏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中所想。
“李同知,您看外面那根柱子。”
李盛和看了看外面,点点头,问道:“如何?”
“这是电线,刚才发出的电文,就是顺着这些线路传递出去。”
“这玩意细不拉几的,里面还能装文书?”
“不是装文书,是传递电文!”
李盛和又问道:“电文不是文书吗?”
曹书吏只得解释道:“是文书,却不是您以为的那种文书!”
“那是什么文书?”
“是编译转化之后的文书。”
“内容变了?”
“那倒没有。”
李盛和还是想不明白,道:“说来说去,不还是文书吗?有什么区别?”
“这其中的区别可大了……”
曹书吏理了理思路,然后从头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