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界域的打破，都是有代价的。就算想出去享受那花花世界，却也要看有没有那个运气。

魔神隐在上空，看着下面乱做一团的属下，心中却毫无感念。

“王上！”

“去吧，自行决定，不必再来道别。”

“王上，那你呢？”

“万事皆有其运数，该我走时，我自然就能走了。”魔神说完，挥退几名护卫，看着远方空蒙蒙的一片，脸上愈见冷肃。

这仙境只有下面一片，上面，仍是冤魂冢那阴沉沉的气氛。但是以韩柳如今的功力，自是无法戡破其中的情形。

韩柳愤而离去，自是走不了多远。她沿着宽宽的河堤，负手而行。河道长长，堤岸连绵望不到头。

河上凉风习习，河面平静无波，如同死水一般。

两岸边却是成排的绿树，树荫如画，同远处的花团锦簇，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但再美好的景色，都掩盖不住空气那股令人讨厌之极的气息，还有这死气沉沉的世界。刚才那些声音，此时都已消失不见，整个仙境内，一片寂静，静得让人心中发慌。

韩柳走了一会儿，就觉得胸闷不已。

“假的终究是假的，怎么也变不成真的。与其看这假的仙境，倒还不如看那冤魂冢灰蒙蒙的天空。”韩柳嘴里嘟囔着。

但她话音刚落，忽觉眼前一暗，再一看，哈，真是念什么来什么，竟再次看到了那灰沉沉的一片世界。

“小丫头道心倒是挺坚，竟破了我的凡心境。”

魔神的声音在韩柳耳边响起，让她冷哼了一声：“假的就是假的，也就是你们这些鬼魂，没事就会天天骗自己玩，骗得时间长了，假的也成真的了。”

天空一片灰暗，除了无数个漂浮的灰色团子外，再无他物。

韩柳取出打魂鞭，照着一个团子便抽了过去。那灰色云团应声而碎，倾刻间就消失不见。说是消失，倒不如说是被赤血再度收进了山河祭。

“又是雾，这里的雾都成精了？”

赤血疑惑道。

“魔神大人，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吗，我的耐心真的不多了。”

韩柳不是不想同魔神打，而是她知道，那人若一心躲避，自己压要及抓不住他。

最重要的是，她如今仍没有那种水道渠成之感。若是太过急躁，只怕就要吃上夹生饭了。那可不是她想要的，无论做什么事，既要做，那就尽自己所能，力求完美。

但越等下去，韩柳的心情就越浮躁。她觉得，她已快控制不住那颗躁动的心，总想将这片世界砸个粉碎，心头方才畅快。

“小丫头，凡成大事者，是急不得的。”魔神的声音悠悠想起，仍是一片平静，不带丝毫的火气。

“是急不得，但凡事都有时机，若错过了时机，那就永远不会有第二次了。”

“放心，你不会错过。我们都在等，等那样东西的出现，你方才有机会破了冤魂冢，拿到你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的东西？我想要什么东西，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韩柳这下却是有些懵了，究竟有什么事情是她自己不知道的。她来这里，无非是借这里的冤魂一用，其他的，也没什么可求的了。

她那懵了的样子，再度惹恼了赤血，只听他在韩柳的识海中大叫道：“蠢材，你真的只想让他们醒过来？其他的没要求？你不想让他们再世为人？”

“啊！”韩柳这才恍然大悟：“这里，有那样东西？”

“依他所说，应该是没错了。”

“魔神大人，你在哪里，咱们能不能好好聊聊，别这么神龙见道不见尾的。”韩柳朝着头顶喊道，连叫了几声，那魔神却像是走了一样，再没一点回音。

“唉。既如此，就只能乖乖地等着了。”满腔的激情此时如同潮水一般泄去，韩柳再也没了刚才的急躁，只余下心中那点担心。

她无法判断幻颜与魔神之间，究竟该相信谁的话。幻颜性格太过多变，但好歹也曾帮过自己。但她的直觉总是让她不由自主地听从魔神的话。

“得了，想那么多什么，跟着感觉走吧。”韩柳随意躺在了地上，也没在意地上是否脏污。

双手枕于脑后，韩柳轻轻闭上了双眼。一股睡意袭来，不一会便坠入了梦乡，沉沉睡去。

一团白影从她身子中漂浮出来，魔神也当即现了身形。

“啧啧啧，这小丫头好像是你的主人吧，你竟然把她给弄晕了，不怕她找你算帐？”一个似娇如媚的声音，勾得人心浮动，但对白影中的赤血说，却是不值得一提。

“我让她睡下，却不是为了瞒着她对她不利，而是这冤魂冢，本就对她不利。好好休养，在关键时刻，方才不会出意外。”

幻颜跟在魔神的身后，一同出现在当场。幻颜仍是一身夸张的红衣，给这片灰暗的天空，境加了一分亮色。而魔神的黑衣，却如同隐在黑暗中的幽灵。

可以说，在冤魂冢，实力最强的三个人，终于碰头了。

“有些事，这小丫头并不知道，我也没耐心同她细讲，以后机缘一到，她自然就会知道。”

魔神朗笑一声，宽大的袍袖拂过，几人再度回到那个所谓的凡心境。

只不过，此时的凡心境，却不再是刚才那个一片死气的空间，再度充满了仙气。河水流动，鸟啼虫鸣，端得是一片繁华之象。

“唉呀，我的魔神尊上，你老是将你自己的家布置得不伦不类的，难受不难受啊！”幻颜一看这景象，似是没心看一般，扭头就嘲讽道。

魔神却像没听到他的挑衅，只是挥手桌案矮榻再次备齐。

“请！”

三人各据一角，缓缓落座。

而赤血，仍是那片虚化的样子，隐在白影中，看不清面目，只有一个大概的人形的轮廓。

“可悲可叹，数万年之前，无端冤死，魂魄被困冤魂冢。数万年之后，仍逃不过这灰飞烟灭的下场。”

幻颜率先感叹道，原本妖魅的脸上，此时，却是一团正气。

魔神右手挥过桌面，数坛酒便出现在桌案上。

“还是你这里自在。醉了再说。”幻颜说完，右手掌手一吸，酒坛就飞到手中，使劲一拍，便对着嘴大倒了下去。

“暴殄天物啊！”魔神摇摇头，似是在看一个顽皮的小孩。但他手中的动作，却与幻颜如出一辙，不一会儿，几坛酒就被他们消灭干净。

“痛快！”幻颜用指尖拭去嘴角残留的酒水，又用嘴细细品尝自己的手指，那姿态，却是正经之极。

“好酒，就是不知道，出去后还会有这样的美酒吗。”

“哈哈哈，幻颜，这却是不要想了。这悲欢酒，还有那离合茶，可是冤魂冢独有的。以后，想再喝，大概可能估计是没有了。”

“怎么办，魔神，为何我的心中如此悲凉？”幻颜说完，踉跄地站起身，在周围胡乱地走了起来。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苍凉悲壮之感，萦绕在心头。

“这些年，吞噬了不少的冤魂，我的心应是冷如玄铁才对，为何我会难受？”

他捂着双颊，只觉得手心一片温热，拿过手心一看，呵呵，竟是眼泪。鬼魂还有眼泪吗？可他们已有了身体，不应该再是鬼魂了。

幻颜脑子里混做一团，已然不再清醒。

那颗泪珠从他的手心里滚落，如同一颗晶莹的水晶，折射着无数的光芒。

就在幻颜还在愣着之时，赤血却右手一抬，泪珠便已到了他手中，接着便再也不见，显然是被他收起来了。

“多谢馈赠，我家主人，定有重谢！”赤血点头示意道，说完，就看着还在旁边呼呼大睡的韩柳，那小脸上已是红扑扑一片，几根调皮的发丝轻轻飘在她脸上，让她痒了一下，只见她不客气地伸手拂过。

赤血像是想起什么，右手一扬，再看韩柳，却是不见了踪影。

“这下亏大了！”赤血心中暗叹，但让韩柳继续在两个男子眼皮子底下睡觉，他是再也干不出来了。就是不知道韩柳知道刚才的事，是否会动怒了。越是一根筋的人，他反而有些猜不中她的心思。

韩柳虽说是山河祭的主人，却始终无法进去，就连神识都极难。这次为了将她的肉身也收进去，又不知要耗费多少能量。

赤血暗自盘算是损失，忽然间发现，多少损失，都无法阻挡他的动作。因为，他实在无法忍受。他的心也有些迷茫起来，究竟无法忍受什么呢？若是之前，他才不会管这样的闲事，就算是自己的主人也不可能让他改变。

饮完了酒，魔神又拿出了离合茶，仔细地品尝着，丝毫不管另外两人，一个发着呆，神游四海，一个却仍在嘴里念念有词。

“幻颜，都说你是最冷酷的。如今看来，最冷酷的那个，反而是我。”魔神悠悠一句话，说破了幻颜的心事。

“我也觉得我是最冷酷的，可为什么，如今要为他们的命运感到悲伤。”幻颜长叹一口气：“看来，该背负的责任，是不死不休了。”

“说吧，还有多长时间！”幻颜颜色一正，神色也冷了下来。披散着的长发，瞬间高高挽起，金色玉冠，与血红的嫁衣，一样的耀眼醒目。

“很快，不过三个对时。”

纵然冤魂冢之前有多么的不堪，如今听到就要毁去，两人也不禁再次沉了下去。

在这空荡荡的一片世界中，他们早就呆腻了。若说之前的时光，众多鬼魂还是打来斗去，都是万丈雄心，势要登到最高处，说不定就能出去了。

但希望破灭之后，那之后，就都如死水一般，无甚激情了。除了那些低级的冤魂，仍在继续着你吞我我吞你的戏码，但对于魔神与幻颜来说，都已是提不起任何的兴趣，两人反而成了说不得的朋友。

无他，就算有的冤魂能吞了其他所有冤魂，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这里唯余下他一人罢了。那样，反而更加孤独，而如今，唯一能将他们逼疯的，就是这种无可排解的孤独。

可忽然间就要离开，心中只余下了迷茫，他们出去了，能活得下来吗？这种既喜且怕的情绪，总让人无所适从。总以为自己已是心硬如铁，如今才发现，心中仍有柔软的地方，难以承受。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坐在案前的三人，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各自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除了赤血，却正在同韩柳争执，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赤血前辈，我什么时候进来这里了？不是不能进吗？”从睡梦中清醒的韩柳，看着自己身处的位置，心中惊奇道。

“哼，不是不能进。你进一次，就要耗费不少的能量，我当然不能让你进来。”赤血没好气地说，总觉得自己做了好心事，却有人不知道感谢。

韩柳坐起身，四处望着。赤血将她丢在了一间小屋子内，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床铺桌椅倒是一应皆有。韩柳正坐在床铺上四处打量。

“那这会怎么又进来了？”

“你不介意在那两个大男人面前睡觉？不介意的话，早知就不让你进来了。”

“哦，那谢谢啊！”

想起刚才的情形，韩柳心中微赧。正要开口问，赤血又说道：“时间已所剩无多，你好好睡那一觉，也好积蓄体力。这会用不上你，还不赶紧调息，有什么可奇怪的。”

无端被凶了一通，好在韩柳迟钝的神经，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哦地一声，便从了赤血的安排。

“没想到，你对你家小主人还挺凶的啊。”

早已恢复神智的幻颜，盯着赤血那白乎乎看不清容貌的白影，好笑地说道，竟是越说越开心。

“感觉活得越久，心就越老了。若是数万年之前，说不定我们刚见面就要打上一架，斗上一番。如何还能像今日这般，无趣得紧哪！”

“打？用舌头就不用手，如今的青云大陆，灵气极为匮乏，想打，就得费体力。除非是那小怪物，不然谁会一言不合就动手。”赤血越说心中便越是失望。

对面那两人，却像是没听见赤血说的消息一样。

“没灵气？无所谓啊，反正我们是用死气来修炼的。不过，你能与我们安然坐在这里，我不得不佩服。我总以为，你们看到我们鬼修，一上来就要喊打喊杀。”魔神终于给赤血斟了一盏离合茶，却不管他是否能喝。

“若是有诚意的话，倒不如送我一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