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夫人品出了封秀雪的意思:“要是他们之间反目成仇,封常棣不仅不会对我们动手,甚至会亲手清理掉贺锦兮。”
“说得倒也很对,但是我们要怎么让他们反目成仇呢?”二奶奶问到了重点。
“常棣自小就性子多疑,除了常景,谁也不信,对贺锦兮不同,是因为他认为贺锦兮没有危险。”封秀雪对兄嫂们这次的反应十分满意,也就不吝啬多说两句,“可若是他知道了贺锦兮的身份呢?”
夏夫人登时明白过来:“贺锦兮的来历不明不白,我们不如就让常棣知道贺锦兮的真实身份?”
封元齐困惑地摇了摇头:“可是贺锦兮只是一个普通的乡野村姑,所谓的师父早已经不知去向,我们查得出来,常棣他也查得出来,还能有什么真实身份呢?”
封秀雪将桌上的茶杯拿起,用盖子拂去上头的茶叶,缓缓道:“她是什么身份不要紧,只要让常棣知道,她是我们的人,这就够了。”
封元齐更是不解了:“可咱们拉拢她多次,这不都没成吗?”
封秀雪心里直翻白眼,嘴上还是慢条斯理道:“她愿不愿意成为我们的人也不打紧,重要的是让常棣以为她是我们的人,而这个‘以为’就看你们了。”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见他们顿悟的模样,封秀雪嗤之以鼻。
本是点到即止的话,稍微长点脑子便会意了她的意图,结果这群兄嫂们却需要她把话说得这般直白。
以男人为尊的封家,这代男人几乎都是草包,也难怪司命和司晨的位置,会落在大哥的两个儿子身上。
“好招啊!常棣一旦知道她是我们的人,就会认为她欺骗了自己,自然也就不会护着她,等他们之间起了间隙,我们就可以逐一击破!”封元盛表现的最为兴奋,“我马上就去安排!”
得了主意,二三四房的人也不再逗留,转身便飞快离开。
封秀雪盖上了盖子,冷冷地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唇边露出一抹冷笑。
“秀雪。”
李闲庭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封秀雪立刻收起冷意,露出欢喜的笑容,转头看过去:“夫君,何事?”
“沪安街铺子的账本已经整理好了,就放在你的书桌上,你记得查看。”李闲庭端着一个托盘走来。
“夫君说可以,那肯定没有问题,我就不需要多此一举了。”封秀雪看向托盘,露出女子才有的温柔笑意,“你端的是什么?”
“是冰糖雪梨羹。”李闲庭将托盘放到她旁边的茶几,顺手将她的茶杯取走,“喝一点,润润嗓子。”
封秀雪笑着低下头,拿起勺子,是以,也没有察觉到李闲庭那含着温柔的笑意凝固成冰。
……
贺锦兮很发愁。
当初从老太君手中接过铺子钥匙和令牌时的雄心壮志,随着看账本的这两日烟消云散,头上的头发掉得比读医书时还要多。
“你这两日看了账本,可有想法?”封常棣一踏进书房,便见到贺锦兮正抓着头发,玉一般的细指搅着乌发,愈衬得雪白如霜,他心有不忍,举步上前,将她的手拉住,不让她再拔头发。
“我想不明白,一点都想不明白!”贺锦兮苦恼地说,“宁和堂位于城西,那里住了大半个南阳城的富贵人家,根本就不缺钱,照道理不应该亏损地比城北还严重。”
城北是三教九流聚集之所,那儿的医馆反倒比城西经营得好。
闻言,封常棣眸中潋滟出一道笑意:“医馆,其实也是铺子的一种,旁人卖的是货,医馆卖的是大夫的医术。”
“铺子?”贺锦兮一个机灵,突然想到了什么,抬手便去翻书。
封常棣的掌心一空,便见她低下头飞快翻看着账本。抚去心中些许失落,封常棣顺手拿了本账本来看,目光却又不自觉落在她的身上。
他想起叶声昨夜的禀报。
“二少奶奶的师父终于现身,奇的是,二三四房乃至封秀雪处都派人上过山,每次都带了礼。”
叶声来时,他正在整理医典,听到此言,他的手微微一顿,又继续整理。
“主上,您说二少奶奶的师父和其他房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关系?”封常棣看向叶声。
“要不然为什么他一回来,其他房就忙着去找他?”叶声说完,看到封常棣摇了摇头,“难道……不是吗?”
海叔在旁笑道:“你想想,二少奶奶的师父白掌门回来了,理应先通知谁?”
“这……二少奶奶?”叶声不确定地问。
“正是,但二少奶奶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也没见她收到任何消息。”
“你的意思是说……这其中有问题?”见海叔点头,叶声忽得恍然大悟,“照道理,白掌门一回来,最先得到消息的该是二少奶奶,但她没动静,反而是其他房先得了风声,这说明那个白掌门是假冒的。”
“再仔细想想,他们为何要这么做?”海叔又提点道。
“是啊,这么做对他们而言有什好处呢?”叶声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忽然一喜,“他们见不得主上和二少奶奶好,就想了离间计,让主上怀疑二少奶奶与他们有关系!”
“不错,但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情比金坚,又怎会落入他们的圈套?”海叔说着,望了封常棣一眼。
封常棣将手中的册子甩到桌上:“他们喜欢送礼,就让他们多送点,送得差不多了,把那冒牌货弄走即可。”
“那剩下的礼……”叶声小心问道。
“留着,算作我的见面礼。”
叶声和海叔:“……”
海叔:“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白掌门也算您半个岳父,这么省恐怕不太适合?”
叶声期期艾艾道:“主上若是缺银子,属下这儿……”
封常棣扫了他一眼,余下的声音被他自个儿吞回肚子里,他缩了缩脖子:“属下告退!”话落,他一溜烟从窗户跳了出去。
海叔笑道:“叶声倒是比从前长进了一些。”
封常棣扫了眼窗外一个起落消失的身影:“海叔,你宽容了不少。”
“许是年纪大了,心要软一些。”海叔叹口气,“只盼着叶声能争气一点,能早日担起重任。”
封常棣默然。
海叔曾是父亲的得力手下,在他接掌司命一部时,被老太君调来协助他。
两人亦主亦子,亦师亦友地扶持了二十来年,封常棣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全然忘了,他已是年近花甲的老人。
自小经历过生离死别,封常棣很清楚,人终归是要离开这个世界。
封常棣自觉已经看淡生死,到那一刻方知自己也会怕,怕他们老去,怕他们消失。
“我明白了!”几乎是同一时刻,贺锦兮欢喜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打断,她高兴地抬起头:“我明白宁和堂为什么亏损了?”
“哦?”封常棣轻挑尾音。
“若是把医馆比做铺子,铺子得有顾客上门,医馆得病人来看病,但是我检查了宁和堂这三四年将的账本,发现这里每日的病人不多。”
“病人不多,不应该是好事么?”
“富贵人家吃得再好,也越不过五谷杂粮,凡体肉胎肯定会生病的。城西的病人不多并不是因为没有人生病,而是因为他们生病了也不出门看大夫。”贺锦兮说着,起身从地上翻出几本南阳地方志说道,“三年多前,封氏司脉部推出了由专人上门看诊的服务,只要先交一笔银子,便可以获得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随时随地上门探病,那些富贵人家竞相效仿,有的是为了方便,有的是为了彰显身份,到现在,谁家若是没有一个专属大夫,就会被贵人圈嘲笑。”
封常棣微微颔首。
“而这些贵人定下的大夫都是从司脉部直接派出,抓药的任务被司药部半送的方式捆绑走,这就导致宁和堂虽然身居富庶之地,却无一点收入。”
“大户人家免不了有小厮家仆,他们也会生病。”
“这就要说到司脉部的另一个服务,主从优惠,在主家大夫上门问诊之后,仆从们也能享受半价的看病优惠,如此一来,仆从们自然就不愿意另寻大夫了!”贺锦兮说着又翻出另一本册子,“也正因如此,司脉部大夫上门时,会多带一两个徒弟,常常是,师父在里头医主家,徒弟在外头看仆从。”
说罢,贺锦兮又忍不住赞叹:“这样一来,别的医馆插不上手,城西自然都是封氏的病人,也不知是谁想出的主意,又损又到位。”
封常棣:“……”
将“我”这个字卡在喉咙中。
贺锦兮一口气说完,愉快地看着封常棣,等表扬。
“分析,只是第一步。”封常棣指节轻敲桌面,“最重要的是想出解决之道。”
“解决之道……”贺锦兮无言以对,“给出个更低的价格,把客人拉回来?”
“旁人做什么,你也做什么,是下下乘。做生意,讲究的是别出心裁。”
“富贵人家什么东西没见过没用过,如何做到别出心裁呢?”贺锦兮根本想不出来,下意识伸手便要揪头发。
刚一抬手臂,就被封常棣拉住。他说道:“想不出,便先等一等,出去走走,兴许会有新的想法。”
“要想知道富贵人家需要什么,就得跟他们打成一片,可是我至今都没将过贵人。”
“看看,这是什么?”封常棣忽然变戏法似的,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张请帖。
“南阳侯开宴的请帖?”贺锦兮大喜,“正是我打入敌人内部的绝佳时机!”
“宴会在两日后,到时候你便带着裕山代表封氏参加。”
贺锦兮疑惑地看向他:“就我一个人?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