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贺锦兮诸事顺利,那边的封秀雪则愈发的按耐不住了。
“这就是你说的法子?”此刻,封秀雪的指节敲着桌面上的报告,冷冷开口。
自从小后院众人来了之后,封秀雪就感受到巨大的威胁。
虽说,封常棣还没有研制出能治愈时疫的药方,但他却研制出了,能缓解轻症病人痛苦的法子。
光这点,他就已经获得民心。
而就在这时,小后院的众人带来大批大夫,封常棣根据大夫们的擅长之法,以按摩、针灸、砭石等方式,进一步为病人缓解痛苦,百姓们将之奉若神明。
“我想的法子哪里错了?是你说,贺锦兮对小后院隐瞒了司命夫人的身份,我想着只要揭穿她的真面目,他们就会反目成仇,立刻带着大夫们离开北城,到时候我就可以将原因归咎到贺锦兮身上。哪里想到,他们竟然一点都不在意!不对,他们是早就已经知道,只是隐而不说,这原因就出在你身上。”说话的是她身后披着黑色披风声音苍老的男子。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封秀雪怒道。
“要不是你的人,给错了情报,让我误以为他们还没识破贺锦兮的身份,做出了错误的决策,我大可以换一种方式,施一出离间计都比现在好。”
“是我太过信任此人,以为是小后院的人,必然对内情了如指掌。”封秀雪的神色变得阴沉,说完,她拍了拍手,门外出现一名丫鬟,毕恭毕敬地行礼,封秀雪道:“去告诉此人,我已经不耐烦了,若再败事,就别怪我不客气。”
丫鬟应了声是,飞快离开。
封秀雪转身看向黑衣人:“此事,算是我的错。”
黑衣人哼了一声,又道:“我昨夜将此事逐一回想之后,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封秀雪正了正身,看向来者。
“封常棣来到北城后,始终没有踏入营地,却能获得如此高的威望,你可知道是因为什么?”
封秀雪望着桌面上的报告,缓缓开口:“是因为贺锦兮。”
“没错。贺锦兮看着无知,每次却都能出奇制胜,这其后必然有封常棣的指点。”
“这丫头看着呆傻,行事却又有三分道理,你这样一说,我倒觉得,这会不会是封常棣有意为之?”
“乡野村妇又有几分聪明,倒是适合教化。封常棣娶妻是假,为自己找个助力是真。”黑衣人说着,又是冷冷一笑,“如果贺锦兮出了事,这助力就会变成阻力,到时候他一心扑在贺锦兮身上,根本无暇理会旁的事。”
“常棣要是没了心思,倒是能为我腾出时间,可要怎么让她……”封秀雪看向黑衣人,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让贺锦兮染上疫病?”
“时疫凶猛,若是不小心染上了,也是再正常不过。”黑衣人冷笑道,“方才我亦在困惑,你倒是给我提了醒。”
“贺锦兮对待防护十分谨慎,进营地穿油布衣,用油布面巾护住口鼻,出来之后,立刻将这些东西销毁。更何况,她身边都是她信任的人,就连营地的百姓都极其爱戴她,要想让她染病,恐怕不容易。”
黑衣人嗤笑着看了她一眼:“秀雪,你真的老了,畏首畏尾,怕东怕西,思来想去,全然没有从前的杀伐决断,想要让贺锦兮染病,根本不是难事。你只管看就是。”
封秀雪看着黑衣人消失在门口,拧紧的眉头便松开。
她暗想:蠢货,我只是不想去费这个心思,真当我怕了?
……
月上中天,明灯初亮,本应是休息的时候,甲营却依旧人来人往。
时已入夏,日头渐长,热意也随之见长。年轻一些的病人能勉强扛一扛暑意,年长的病人却是有些熬不住了。
贺锦兮思来想去,决定为房顶加一层茅草,以此来暂缓热意。
上房盖茅草是项技术活,贺锦兮便令人挑了一些会轻功的人将此事揽下,也算是人尽其用。
当然,贺锦兮自个儿也加入到了铺茅草的行列。
纤细的身姿上下飞转,不一会儿就铺好了一间房。
阮阮原本以为贺锦兮医术高明,万万没想到她的功夫竟也如此了得,一时之间有些看痴了,待她转到了另一间房,才惊叹道:“贺姐姐这身手,这身姿多美,就像是……”
“筑巢的大鸟。”
有人冷不防接话,阮阮猛然回头,便见身侧立着一个被油布衣包得结结实实的高个子。
这儿是甲营,看护们都是这样穿,倒也不奇怪,阮阮往对方的胸口瞥一眼,见到上头的名字,原来是……
阮阮声音一冷:“???齐公子,你上过学吗?”
虽说她也觉得贺姐姐像燕子,但是在梁间飞舞的燕子是不是比筑巢的大鸟听起来诗意多了!没文化,真可怕!
齐玉柏:“你嘲笑我,你礼貌吗?”
“我怎么不……”阮阮说着,忽然一顿,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你不对劲!”
齐玉柏对贺姐姐极为欣赏,断不会用这等话来形容她,齐白扬是翩翩君子,更是彬彬有礼,唯独……
阮阮恍然大悟:“你是齐玉棘!”
说着,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你干什么?”齐玉柏大惊,本想甩开,可她却抱得更紧。
“我不松,这里是甲营。你要是使坏,那贺姐姐就完了!”
“阮姑娘,我是齐玉柏!”齐玉柏连忙说道。
“我不信,你不是,我不会被你骗!”
齐玉柏眼见着挣不脱,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捧住她的脸,复又压低了声音道:“我确实是齐玉柏,你我朝夕相处了这么天,你怎么认不得我了?”
那双桃花眼挑着夏日里独有的炎炎热切,竟是让阮阮的脸颊腾得升起两团红霞。
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他竟然……
“不对,你不是齐玉柏,齐玉柏根本不会像你这样!混帐!色狼,流氓!”饶是如此,她也根本不撤手。
齐玉柏摇了摇头 :“你若是不信我,担心我伤害贺姑娘,那我跟你走便是。”
阮阮乐得如此,立马将齐玉柏拉走。
是以,贺锦兮从房顶上下来时,便发现两人都不见了。
“阮姑娘拉着齐公子走了,说这儿让我先顶着。”迎接贺锦兮的是一名声音有些陌生的女子。
“今日的茅草已经用光,旁的也没事,我身上脏,去换一身油布衣再来。”贺锦兮倒也不在意,只将身上的茅草弹了弹,便往出口的换衣处走去。
从甲营出去,要经过换衣处,将一身油布衣换下,由专人销毁,才可离开。
“司命夫人!”
贺锦兮换下油布衣,才踏出甲营。忽而听到有人呼喊,她下意识转过身,便见到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兜头朝她盖下来。
下一刻,一道身影冲到她面前,隔开了衣衫。
“封常棣!”贺锦兮大惊,正要上前,不想他却往后跃开,抬脚踢过门口的一张桌子,朝贺锦兮身后的影子挡去。
那人本欲猛扑过来,被这一挡,肚子重重撞了上去,闷哼一声,趴在桌上。
一抬头,贺锦兮便认出对方。
“商二小姐?”
“是你跟我二哥说我有病的,是你害得我被关起来的!”她目眦欲裂,当即爬上桌子,再度将目标对准贺锦兮:“贺锦兮,我也要让你尝尝哪都去不了的痛苦,要你……”
“嗒嗒!”两颗细小的石头射中她的身体,商凝珠的话音在此戛然而止,双眼一翻砰地一声,趴在桌面,昏了过去。
一旁的人正要上前拉她离开,却被封常棣喝住:“别动她。”
他抖落身上的破衣服说道:“若我猜得没错,这衣裳应当来自时疫病人。”
话一出声,众人连忙退后几步,唯独贺锦兮不退反进:“那你为什么要挡过来,我根本就不怕疫病!”
“傻瓜,怎么会有人不怕疫病?难道你与旁人不同?”封常棣轻声反问。
这句话将贺锦兮的声音堵在喉咙中,她差点就要说自己已经中了剧毒,根本不在乎这疫病,只是因为她是立规矩的人,必须以身作则,不让旁人坏了规矩。
这句话让贺锦兮恢复镇静,她往后退了一步:“甲营的看护,给司命大人和商二小姐都穿一身油布衣,送往丙营。三天之内若病发,视病情轻重,送往甲营或者乙营,三天后若无症状,则可离开。”
贺锦兮说完,又接着道:“我虽无接触,但难免波及,也给我准备一身,送去丙营察看。”
说完。她立刻背过身,不去看封常棣。
封常棣莞尔,却不多言,只穿好了油布衣便离开。
待他一走,贺锦兮立刻又道:“把我俩送到隔壁房间。”
一侧的女看护应道:“司命夫人放心,这事不用提大家都知道怎么做。”
贺锦兮:“……其实我是要与司命商讨病情。”
女看护点了点头:“大家伙都明白。”
贺锦兮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