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城本是明成祖朱棣在元大都的基础上扩建而成，分为内外二城，内城于正统年间修建成功，周长四十余里，墙高四丈，墙基六丈三尺有余，墙顶也有四丈有余。内城共开九座城门，分别为分别为北面的德胜门、安定门；东面的东直门、朝阳门；南面的崇文门、正阳门、宣武门，又称前三门；西面的德胜门和西直门，此外内城还有垛口一万六千四百余座，窝铺四十八座，每座城门还设有瓮城、箭塔和敌楼以及望楼等防御设施。

京师外城是明朝嘉靖年间才开始修建，主要是为了屏藩内城，把先农坛、天坛和社稷坛等重要建筑拱卫起来，其实只修了南、北、西三道城墙，使北京城由一个长方形变成一个凸字型，不过由于嘉靖时期，明廷内忧外患，外城的城墙高度和宽度虽不如内城坚固，但是较之于济南等地方城池却是雄伟了许多。

甲申之变，李自成率领的农民军在一片石不敌清军，仓皇逃离神京，以至于伪清政权几乎兵不血刃就拿下了神京城。

清军鸠占京师后，旋即颁布诏书，改京师内城为满城，将随军的八旗丁口迁入内城，并宣布汉人不得朝廷诏令，不得踏入满城，有违令者，尽杀之。

有如此峻法，此前被康熙责令出旗的贾家、姚家和周家自然被驱离了满城，而今这三家就住在崇文门外的北河漕胡同。

“爹，我要吃饼！”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北漕胡同内一处破旧的小院里，今年十一岁的贾六很是不满地将面前的半碗稀粥往桌上一推。

“六子……唉！”

同样满脸无奈的贾大全抬头看了看自家媳妇张氏，又看了看同样抱着半碗稀粥的两个闺女，叹了口气道：“六子，咱们还能有口饭吃就是祖宗积德了，哪里还有钱买饼给你吃？”

贾大全同样对面前的粗茶澹饭难以下咽，可去年出旗时，家里的钱财早就被伪清朝廷抄没了，要不是他爹贾复汉的同僚接济，都没钱盘下这个破宅子。

“我自己想办法去！”

十一二岁正是叛逆的年纪，听到自家老子没有钱买粮食，贾六气的把快子一扔，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家门。

刚出家门没多远，贾六就瞧见胡同口老槐树下蹲着两个熟悉的身影，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周昌的儿子周家齐和姚启圣的孙子姚贵。

同是天涯沦落人，三人年纪又差不多，自搬到外城后，三人就结成了死党，看到两个好朋友似乎在等自己，贾六顿时抛下了没饼吃的烦恼，连忙跑了过去。

“六子，来了！”

周家齐是文官之后，还是有些家教的，见贾六过来，忙起身迎了上来，姚贵却没有动，依旧拿着根树枝在槐树下掏着蚂蚁窝。

贾六应声道：“来了，你们今天怎地这么早就出来了。”

姚贵头也没抬，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道：“家里没米下锅了，不出来能干啥。”

“……！”

贾六无言以对，姚贵的话令他想起了刚才那碗能照出人影的清水粥，周家齐却气道：“你在这挖蚂蚁洞，能挖出白面馒头来？还是能挖出肉来？”

“……”

又是一阵沉默，周家齐他们都是官宦子弟，平素里过的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哪曾遭过这等罪。

贾六叹了口气道：“要是咱们没出旗，那该有多好！不愁吃，不愁穿，没事还能去隔壁王寡妇家偷看她洗澡，周哥，你说咱们家还能回旗吗？”

周家齐在三人中最大，今年十三岁，见识也最多，听到贾六说想回旗，撇了撇嘴道：“回旗，你做梦呢，这可是先帝钦定的桉子，哪有这么容易，况且咱们还多是汉军旗的。”

贾六虽然年幼，却也知道皇帝钦定的桉子，想要翻桉几乎是不可能的，想了好一会才咬牙切齿地说道：“要不咱们再去偷点，反正咱们年纪不大，被抓住了，官差们也不能把咱们怎么样。”

“那还不赶紧的……！”

周家齐和姚贵同时点头，他们被赶到外城后，偷鸡摸狗的事就没少干，在这等贾六，为的就是上街弄点吃食。

北漕胡同虽在外城，但由于靠近崇文门，做买卖的生意人几乎布满了大街小巷，有开门店的，也有拿着挑子走街串巷的摊贩，这会一个个正大声吆喝着。

门店有柜台不好下手，那些在路口吆喝的摊贩就成了贾六等人下手的目标，街上人很多，贾六三人好不容易从人群中看到前街口有个卖炊饼的摊位，这会周围挤满了买饼的客人。

“就这家，这家客人多，咱们拿了饼就跑，你们都记好了，别拿多了。”

偷东西吃也是有讲究的，最关键的就是人多手杂和安全的逃跑路线，贾六也算轻车熟路了，回头招呼了一声，就朝人群缝隙里挤了过去。

“老板，五个饼，十五文。”

摊子这边，卖炊饼的武直一边熟练地给客人包着炊饼，嘴上一边算着帐，许是生意好的原因，这会眼睛都笑细了，丝毫没在意从人缝里挤过来的贾六三人，更没注意到三只脏兮兮的手已经摸到了他的饼上。

显然，贾六三人对这等偷鸡摸狗的勾当早已是轻车熟路，趁着武直不备，拿起饼子，身形一矮，转身就跑，鸡贼的贾六甚至还多拿了一个。

“真香！”

得手后的贾六、周家齐和姚贵又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啃着饼熘达起来，只是三人的眼睛依旧不停地在街道两侧瞟着，这是在寻下一个顺手牵羊的目标呢。

正观望间，崇文门前的大街上响起了一连串急促的马蹄声，几个戴着大檐帽的传令兵丝毫不管街道上往来的人流，一边大声呼喝，一边向内城急驰而来。

“快躲开！”

正在寻找下手目标的贾六三人吓得连忙往街道边躲去，许是太紧张的缘故，才吃了两口的炊饼都吓掉在街道上，然后被马蹄狠狠地踏过。

“……你他奶奶的，还老子的饼！”

望着被碾成碎渣的饼子，贾六三人发出杜娟啼血的哀嚎，落到这般田地，天天饱一顿，饿一顿，好不容易偷了几个饼，还他娘的被踩成了烂泥，这叫什么事。

“小孩，你们想吃肉吗？”

正嚎丧着，贾六耳畔忽然响起一个突兀的声音，他连忙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见得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人正和颜悦色地望着他们。

“想！”

没有丝毫犹豫，自从被赶出满城后，贾六连吃饼都成了奢望，更不要说肉了，周家齐和姚贵同样眼神期盼地望着问话的男人。

“想吃肉，就跟我来！”

中年男人笑了笑，也不再看贾六三人，直起身子就往一处胡同走去。

贾六望了望周家齐和姚贵，怀疑地问道：“莫非是人牙子？”

“……！”

周家齐没说话，似乎也在担心中年男人不是什么好人，姚贵却犹犹豫豫地说道：“他说，他刚才问咱们想不想吃肉？”

……！

又是一阵沉默，但肉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贾六他们三家自从被责令出旗后，至今连肉的滋味都没尝过，半大的孩子又怎么能抵得住肉的诱惑，只过了十余个呼吸，姚贵就抢步跟了上去。

贾六和周家齐虽然害怕，但姚贵都带头了，也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中年男人没有骗人，见贾六等人跟了上来，果然把他们带进了一个饭馆，而且还很大方地给他们三人点了红烧肉，不过，吃肉是有条件的，就是要替他把一份传单在京师广而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