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监国永王朱慈炤在南都正式登基之时，楚军内卫副统领陈德也辗转到了处陕西和甘肃交界的平凉城。

为了防止清军盘查，陈德自南都出发时，是拿着金山寺开具的度牒，伪装成和尚转入江北的，因江南楚军攻势勐烈，沿途清军盘查甚严的缘故，陈德此行并不轻松，光是在河南境内，就遭遇了十余波清军的盘查，还是使了钱，这才得以脱身。

不过他想见到王辅臣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据他从客栈小二那里打听来的消息，王辅臣虽说被康熙原职留用，但清廷并没有放松对王辅臣的控制，在图海南下后，康熙又令平凉总兵衣三捷代理平凉知府，负责监视王辅臣事宜。

如今平凉提督府周围几乎布满了衣三捷的探子，原本属于平凉提督麾下的兵马基本都被衣三捷掌控了，如今王辅臣手上的兵马不过几百亲兵而已，为了避嫌，王辅臣索性就把军务全部交给了衣三捷，每日只在提督府内饮酒作乐。

平凉提督府戒备森严，陈德一时半会也没法混进府去，只得先在城内安顿了下来，看看能不能有机会混进提督府。

面对清军的严密监视，人生地不熟的陈德是一筹莫展，身处平凉提督府的王辅臣同样是坐卧不安。

大明楚王马仲英曾把他老爹马宝比成四姓家奴，而陈德此次要勾搭的王辅臣同样也是六姓家奴，被人称为当世的活吕布。

王辅臣本是农民军出身，以悍勇闻名，因和上官不和，遂投身明朝大同总兵姜襄麾下，并拜了姜襄爱将王进朝为义父，跟着姜襄在明清顺之间屡次反复，曾在大同城下十荡十决，打的清军三易主帅，逼得伪清摄政王多尔衮亲征，用围城之策，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才拿下大同城，至姜襄兵败之后，又被清廷发配到辛库甲为奴。

不过他运气也好，竟被伪帝顺治看中，至伪清康熙年间，已经累迁至平凉提督。

说实话，深受顺治恩情的王辅臣一开始并没有跟随吴三桂反复的心思，而且在吴三桂起兵后，他还命儿子王吉贞将吴三桂的使者解送北京，向康熙表示忠心。

因为王辅臣的儿子王吉贞主动京城入京，这相当于向清廷缴纳了投名状，这让康熙很是高兴，不过王辅臣此举却引起了甘肃提督张勇的怨恨，时陕甘地区同属陕甘总督府管辖，吴三桂在策反王辅臣的时候，也同样派使者给甘肃提督张勇写了策反信和金银财宝以及大将军印信。

因为王辅臣在没有和张勇打招呼的情况下，就先把吴三桂的使者和策反信送到京城交给康熙，而张勇却晚了几个月，这让张勇错过了外康熙面前献媚邀功的首功，故尔两人渐生嫌隙。

吴三桂正是举旗后，康熙特意派大学士莫洛兼任陕甘总督，按理王辅臣和张勇二人都要受到莫洛的管辖，不过张勇与莫洛关系比较亲密，而王辅臣此前在京城时就与莫洛关系不太好，因此莫洛到任后处处打压王辅臣而抬高张勇，这让王辅臣的处境很不利。

后来莫洛更是在军需补给上偏袒张勇，这引起了王辅臣所部将士不满，在王辅臣授意下，他的副将邵苓芝故意扇动军变，结果王辅臣部发生哗变，邵苓芝又带着乱军冲击莫洛的总督大营，在混乱之斩杀了莫洛，这才导致王辅臣彻底倒向吴三桂。

和尚之信一样，在得知靖南王耿精忠被康熙凌迟后，被逼投清的王辅臣就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中。

王辅臣是真的恨，恨张勇和莫洛对他百般刁难，逼得自己不得不随吴三桂反复，恨自己错信了周昌和图海，举平凉城重新投清，更恨康熙翻脸不认人，名义上让自己还担任平凉提督，却让亦三捷这狗东西收编自己的部曲，更将他软禁在这平凉城内。

在昆明沦陷，吴周军彻底战败后，王辅臣就猜到了康熙很可能会对自己下手了，为了不落得和耿精忠那样被割三千六百刀，他曾自杀过一次。

当然王辅臣并不是真想死，他只是想借此试探康熙的态度，若康熙不让他死，就说明他王辅臣还有利用价值，若衣三捷对他的死不管不顾，那就表示自己唯一的出路只有自杀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刚刚把绳子挂上房梁，衣三捷就迅速抵达了提督府，并亲自将他从房梁上抱了下来，而且还百般抚慰，经过此事，王辅臣心中已经笃定，南方的战事远远还没有结束，康熙还需要他作为标杆，安抚那些重新投靠大清的绿营将左。

俗话说烂船还有三根钉，尽管被衣三捷严密监视，但王辅臣经营平凉多年，暗地里控制的势力可不仅仅是明面上的那几万军马，城内的赌坊、青楼、客栈，很多都是他王家的产业，在多方打听下，才知道马宝的儿子马仲英从云南杀出了一条血路，并屡次击败清军，如今更是亲领大军，高举大明旗号北伐三楚。

王辅臣也是个枭雄人物，自然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在收到大明兵击败安亲王岳乐，并攻入湖广和江西腹地后，他的心就骚动起来，只不过碍于衣三捷兵权在握，不敢不动耳，此外他还担心马仲英不是清廷大军的对手，会重蹈吴三桂的覆辙，因此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为了麻痹衣三捷，仅仅半年时间，王辅臣便娶了三房小妾，每日价地在府中饮酒取乐，暗地里则是令他的心腹王光勇和蔡元在军中笼络人心，只等南方战报到了，再做打算。

“父帅……南边有消息了！”

正思量间，书房外传来儿子王吉贞的声音，紧接着王吉贞就推开了房门，急匆匆地进了书房，脸上一片欢喜之色。

“居移气，养移体，吉贞你今年都三十八了，能不能不要这么急躁。”

抬眼看了儿子一眼，王辅臣叹了口气，他之所以又叛周投清，完全是因为这个儿子，要不然他还真不把图海那个恩主放在心上（图海对王辅臣有提携之恩）。现在看到儿子都快四十了，行事还是毛毛躁躁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父帅……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自牛头驿大战后，明军势如破竹，兵锋直指长江一线，就在一半个月前，明军已然攻克旧都金陵……！”

“什么？怎么这么快？明军怎地这般能打？马仲英哪里来的这么多兵”

刚才还怪儿子没有气度的王辅臣惊的一连四问，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王吉贞，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