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文到是不计较，他反而觉得洪大爷性格憨厚爽朗，是个脑袋里不装事儿的人。

“幼，原来大爷家里是种果园的呀。”关文是看出来了。

这父子俩虽然是农民，那绝对是个体户的标杆了。

特别是这个年代，冬天织个毛衣能用得起羊毛线的，那都得不光有那个条件，还得在市里头，省会那种地方。

“是啊嫂子，我们……”洪志海刚想和这初次见面的嫂子聊两句。

洪大爷掏出烟枪，还没上一窝烟丝儿呢，就往桌角敲了敲：

“嘿，那是，俺们家那果园一道入秋了，咦，那掉地上的果子都能撑死一个村的人，俺家年年这个时候往城里贩，那都是一车一车的拉。”

袁明林和洪志海对视了一眼，大爷太健谈了，估摸着三言两语就忘了来的主要目的了。

“我们带过来的肯定不是掉的，都是树上现摘的，嫂子哪天要是想吃苹果了，可不要在街上卖，那个贵，到洪家村去，管够！”

洪志海搓着手，语气没了刚进门时的爽快，眼神是不是飘向堂屋。

“那真是谢谢了！”关文看得出来他坐立不安的原因还是因为自个儿跛脚。

“绝对管够，十里八乡啊，就数我们家上头的果子又大又甜，前年啊，娃儿还在当兵呢，俺半夜守林子，就听着咕冬一声，就跟闷雷一样……你猜俺这一起床去看，怎么地……”

关文看着洪大爷绘声绘色的劲头，感情没办果园之前是不是个说书先生啊？

“那……那怎么地？”

“嘿，这么大一石榴，活生生砸死了一只野兔子！”

洪志海比划着。

关文瞧着他那动作，这石榴得有水瓢那么大，关文张张嘴尴尬在了原位。

“爹，瞧你说的，那有那么夸张！”洪志海都听不下去了。

伙房里预备出来的张翠兰，脸色铁青，心想着，哎幼我的老天爷，一个跛脚，一个牛逼大王，这……这是啥家庭啊。

张翠兰下意识的看向堂屋，那紧闭的门像是个确定了的暗号。

硬着头皮到了方桌前：“你们先聊，我去叫晓燕。”

说是叫，推开堂屋的门里头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洪大爷客客气气的说：“可还不是客随主便，您忙您的！”

可洪志海明显生命力灭了一半。

关文一耳朵就听到屋里娘俩在低估啥。

张翠兰：“人都来了，好歹你也不用那么明显，大不了回头回个话就说这亲相不中。”

袁晓燕：“妈，你也觉得他配不上我吧，你敲他那黑的跟狗蛋似的模样，种几颗苹果树还叫那老头子吹得不得了，反正，我是不可能稀罕这样的瘸货的。”

张翠兰：“人家来咱家门口的，又不是我们去她们家能说走就走，他们不走咱们也不能撵人不是，这村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到时候说咱们袁家不会办事儿。”

接着便是袁晓燕细细浅浅的哭声：“妈，我是看明白了，你和他们两口子就是嫌弃我，巴不得我赶紧出门子嫁人。”

这最后一句话声音稍微有点高。

关文明显发现洪志海眼里闪过窘迫：“爹，要不咱们回吧，就不麻烦大娘了。”

袁明林微微一怔：“这都晌午了，走什么。”

关文也觉得要是就这么走了，她这白操办了：

“就是，留下吃饭。”

一直侃侃而谈的洪大爷这才从说书的频道调回来：

“你把你妹叫出来俺问问她，要是她真看不上俺家海子，她说一句俺就走。”

关文着实看出洪大爷的为难来了。

张翠兰冷不丁的从堂屋出来了，愁眉不展的看了一眼洪家父子，无处安放般：

“您坐，吃瓜子儿，这茶我给你满上，千万别客气，我这就去做饭去。”

张翠兰忧心的进了伙房。

自己女儿是啥脾气她比谁都知道。

“我告诉你们……这可不是往年了，婚姻大事还得父母当家，现在结个婚就得自己做主。”

果然，紧跟着后头出来的袁晓燕大手一挥，唾沫星子崩出几米远：

“我老早就说了，一不嫁有缺陷的，二不嫁月收入不过一千的，三不嫁学历低于高中生的，你们洪家腌臜我呢？给我弄个瘸子？”

关文看了看袁晓燕，这边彭的一声响。

拍桌子的声音不是洪老爷子，是洪志海自己，他站起来扯着嘴角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客客气气的跟袁明林说道：

“林哥，这次谢谢你的好意，咱们都是战友相处那些年了，我知道我洪志海没啥本事，也配不上你妹妹，我这就先走了。”

关文一看站起来急的不知道怎么安抚。

看看袁晓燕实在是没有下眼的空挡，她凭什么侮辱人呢？

“明林！”

眼看着洪志海拽着父亲走，关文心头都急酸了。

即便这婚事不成，可也不能这么叫人窝着一肚子火回去啊：“我家小姑子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袁明林脸色铁青垂暮咬牙点点头：“委屈兄弟了！”

“我没啥委屈的！”

洪志海一瘸一拐的领着老父亲要走。

洪老爷子一甩腮帮子不乐意了：“你这丫头白长了一对眼睛，照我看，你那对眼睛就是留尿尿的，我告诉你，看不上我们洪家那是你没那福气！”

“爹！”洪志海知道老爸口不择言的，这哪能说一个姑娘长眼是尿尿的呢？

多难听啊：“咱走吧！”

“且，俺要不是看着袁明林这小子的面儿，保管不走这一趟，当自己谁呢！”

洪大爷临着被儿子拉出门还跳着脚。

还是洪志海力道大把他拖上了牛车，自顾自的甩鞭子调头就走。

关文看着揪心：“我可没辙了，这么好的军人家属你妹都不乐意。”

袁明林双手插兜脸色阴沉，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堂屋门口的袁晓燕，她正在慢条斯理的扯着自己的麻花辫绕着玩。

“二哥，你这么看着我啥意思？你们两口子的心思我会不知道？真是好笑，巴不得我嫁出去，还给我找了个残废，怎么了？打算以后留着你们慢慢笑？”

她袁晓燕嫁了才是个傻蛋，将来叫这两口子和村里所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她袁晓燕嫁不出去了，找个了瘸子。

她才不上当。

“晓燕，你知道他家里有多少果园吗？”

“知道他家里有多少头羊吗？”

袁明林险些气炸了肺，他是打算把这害人精给嫁出去，可毕竟是自己妹妹，他自然不可能找个二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