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
海津镇。
渡海码头。
一袭白衣,面有轻纱的尊母静坐高楼之上,静静看着渡海而来的一艘艘巨船,眉眼含笑。
“尊母大人,我们从东洲抽调这么多人手,东洲那边的经营的势力会不会不稳?”
尊母手抵眉心,轻声道,“圣教得大慈大悲的无生母庇佑,遇山山退,遇海海平,必可将真空家乡之福泽引向人间,你等安心就好。”
“无生母在上,信众愿为圣教赴死,此心昭昭,日月可鉴!”
“无生母在上,信众愿为圣教赴死,此心昭昭。日月可鉴!”
……
狂热到近乎癫狂的誓言回荡在镇子上,振聋发聩,响彻云霄。
尊母听着,很是满意,平复一阵后,侧目问道,“对了,圣女可回来了?”
“圣女大人还未回来。”
尊母微不可查的皱皱眉头,“为何还未归来,算算日子,前些天便应该到。”
“尊母大人还请放心,这山高路远的,圣女大人可能是遇见了什么事所以才耽搁了,冷司长已经前去查探,想必很快便会有消息了?”
尊母微微颔首,脸上笑意渐渐散去,抿唇不语。
楼内众人心惊胆颤,尽皆低首。
不久。
一道高冷的女子声音从外面传来。
“弟子冷冥冬求见。”
楼内众人齐齐望向尊母,便听得她澹澹开口,吐出一个字,“进。”
行色匆匆的冷冥冬闻言,急忙调整好呼吸,推门而入,刚一进去,便跪倒下来。
“尊母万福千寿,普渡四方,众生之幸。”
“起来吧。”
“是。”
冷冥冬站起,冷艳的脸上毫无情绪波澜,一如极北之处的千载寒冰。
“圣女回了没?”
扫了眼齐州投来的目光,冷冥冬微一思忖,高声回道,“回禀尊母,圣女心志不坚,遇外魔侵扰,已堕魔道,请尊母废除其圣女之位,再则良选。”
尊母眉头紧蹙,低声喃喃,“当真是无知者无畏……”
冷冥冬再度跪下,抱拳道,“恳请尊母废除月禅的圣女之位。”
“嗯……?”尊母眼神一凝,周身如深渊般的气势骤然爆发,码头处“哗哗”的海浪声顿时消失,万籁皆寂,如死亡般的寂静,压的楼内众人喘不过来气,心若擂鼓,砰砰直跳。
冷冥冬顿感脑袋嗡嗡直响,头晕目眩,心慌意乱,“噗——”的吐出鲜血,瘫倒在地。
楼内众人心有戚戚,将头埋进胸脯里,不敢言语分毫。
尊母檀唇轻启,平日里温柔如水的声音此刻化为万载寒冰。
“站起来。”
“是。”
虚弱无力的冷冥冬连嘴角血迹也不敢擦,强撑着身体,颤颤巍巍站了起。
“本尊决定的事,无人能更改,此次便算了,下次若是再让本尊听见,你便无需再呆在教内里。”
众人打了个哆嗦,仿佛想到什么可怕的事,额头满是冷汗。
冷冥冬吞咽两下口水,恭声回道,“弟子谨遵尊母教诲。”
尊母微微颔首,脸上寒意消散了些,取过疗伤丹药喂入冷冥冬嘴中,伸出纤细白皙的食指抵在她“膻中穴”上。
冷冥冬顿时感觉身子暖融融的,舒服极了,忍不住阖起眼眸,静静享受。
片刻,
颓色尽去,如获新生的冷冥冬惊喜的睁开眼睛,“弟子叩谢尊母大人恩典。”
尊母微微颔首,轻声道,“玉儿,东方教主派来的人呢?”
金玉儿娇躯一颤,赶忙走了出来,“回禀尊母大人,东方教主派来的人,今早已经到了,只是他们还带了约摸着一千多名武者前来。”
尊母柳眉微挑,似是意外,“看来这位东方教主还挺看重这二人的,你带他们来见我,还有让李尘也一并过来。”
“是。”
“你们也出去吧,冥冬留下。”
“是。”
众人齐声应下,缓缓退出房间。
尊母眸光收敛,跪坐在一旁的茶几旁,摆弄着茶具,澹澹开口,“冥冬也坐吧。”
冷冥冬应了声,欠身坐下,不过却显得十分拘谨。
“冥冬,你跟在我身边,好像有十多年了吧?”
“回禀尊母,已有一十三年零六个月。”
尊母斟了杯茶,颔首笑道,“你倒是记得清楚。”
“尊母大恩,弟子没齿难忘,纵使身死,也难报答尊母大恩大德。”
尊母轻轻摇头,“我知晓,你对我选那小龙女做圣女,不选你这事,心有埋怨。”
“弟子不敢。”
尊母轻笑两声,将茶碗推到冷冥冬身前,“喝茶吧。”
“是。”
阳光正好,海风习习,尊母低着头,青丝贴在轻纱上,微微发着光。
“冥冬,并非是我不想选你,而是你的确不适合,也当不了,佛家说众生平等,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冷冥冬抿了抿唇,“弟子晓得了。”
“你知道就好。”
“冬冬冬——”的敲门声响起。
尊母继续斟茶,头也没抬,说了声,“进。”
金玉儿领着三人进来,不敢逗留,告退离开。
李尘是个年轻人,生的颇为英俊,身着洁白道袍,梳着道髻,背负长剑,腰悬拂尘丝,做道士打扮,卖相极佳。
他刚一进来,便半跪下来,恭恭敬敬的说道,“弟子李尘,拜见尊母,尊母万福千寿,福泽众生。”
与他一同进来的杨莲亭、任盈盈微微一惊,打量着茶几前的二人,很快便将目光锁定在气质出众的尊母身上,立即上前行礼。
“在下杨莲亭(任盈盈),见过白莲尊母。”
尊母微微抬头,手臂轻摆,笑道,“无需多礼了,那边有椅子,都坐吧。”
“多谢尊母。”
……
“这快到晌午了,为了不打扰二位用饭了,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尊母走下茶几,轻声询问道,“东方教主让二位前来,可曾与你们说过此行目的。”
或许是尊母气场太过可怖,任盈盈手心都是汗水,强行镇定下来,侧目看向一旁的杨莲亭。
杨莲亭内心很是得意,再度站起身,笑道,“教主大人说与贵教约定的事,她已经办成,现在是贵教遵守约定的时候了。”
尊母笑了笑,那温柔的笑声让杨莲亭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知白莲尊母,因何发笑,难道是杨某说错了不成,还是贵教不想遵守约定了?”
任盈盈听着,不由感觉这杨莲亭脑袋有问题。
在别人的地盘,如此放肆,真当人家不会杀人不成?
“住口,尊母大人一诺千金重,岂会是出尔反尔之人!”
“冥冬无碍。”尊母摆摆手,示意暴怒的冷冥冬平静下来。
“杨总管放心,我教绝不会食言而肥,杨总管若是急切的话,明日我便派人驰援贵教。”
杨莲亭点了点头,脸色稍有缓解,言道,“这是最好不过。”
“那二位若是没什么事,我便不多留了,冥冬好好招待二位贵客,切莫失礼了。”
“弟子明白。”
待到三人退去,尊母从茶几下取出一封信,摇头笑道,“这位东方教主的心思倒是叫人难猜,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啊……”
“尘儿~”
“弟子在。”
尊母走到李尘面前,轻拍了他肩膀两下,含笑道:
“本来你刚回来,应当让你回老仙那里去的,毕竟你也许久没见他了,不过我这里事情还未忙完,抽不身来,便想请你走一趟,你不会介意吧。”
李尘爽朗一笑,拱手道,“单凭尊母吩咐。”
尊母很是满意的点了下头,开口道,“尘儿,明天便由你带人前去黑木崖,将那些南洲武林人士一网打尽,别再耽搁了,还有……”
尊母眼神闪烁,冷声道,“还有我需你在此行中,杀一人。”
李尘很是惊讶,他可甚少见到这位白莲尊母冷言冷语的样子。
“何人?”
尊母转过身,口中吐出两个字,“杨过”。
“杨过?实力很强吗?”
尊母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此人年纪未满二十,比你还小,实力却极为强悍,武功应当不在叶城主之下。”
闻言,李尘面露难色,“尊母,并非弟子畏死怯战,只是若此人有如此实力,若是执意要逃,弟子怕是追不上的,这岂不是白费功夫?”
“尘儿,我又何时说过只叫你一人前去迎敌了?圣教人才济济,武功高超之辈数不胜,绝不会让你孤身迎敌。”
李尘一拍脑门,讪笑道,“倒是弟子愚顿了。”
“无妨。”尊母摆了摆手,开口道,“东方教主来信,让我保护好方才那二人,你多多注意点。”
想着方才杨莲亭的姿态,李尘哑然一笑,“弟子晓得。”
“那行,你也下去休息吧,这漂洋过海的,也是劳累。”
“是。”
李尘应了声,刚走到门口时,忽的听见尊母说,“等一下。”
“还有何事?”
尊母沉吟一会,叮嘱道,“你自己小心些,若是不敌,逃走就是,莫要将命丢了,否则老仙知晓我将他唯一的徒弟折损于哪里,怕是要与我分出个生死。”
“弟子晓得了,可还有其他事?”
“无事了。”
“那弟子便现下去了。”
“可。”
……
待到李尘离去,房间内便只剩下尊母一人。
走回茶几,尊母姿态娴雅的饮起茶来,身着的宽大白袍忽的鼓荡起来。
尊母微微一怔,望向大海上空骤然凝聚的黑云。
“变天了啊……”
…
…
山林。
“呜呜呜……”
神凋疾驰而下,落下时带起了风,压的百草俯首。
“砰——”我声闷响,神凋嘴上衔着的一只斑斓勐虎摔在了地上。
看着地上还有一口气的“大虫”,杨过笑道,“萧兄,看来咱们今晚的伙食是有着落了。”
萧峰低着头,一言不发,树木的阴影笼罩在他身上,显得整个人有些阴郁。
杨过了然,拍了拍萧峰的肩膀,“萧兄放心,令尊身体硬朗着呢,不会有事的,再说不是还有薛神医在吗,定然无恙。”
“多谢杨兄弟。”
“朋友间,说什么谢啊?来喝酒!”
杨过笑了笑,直接扔出手中酒囊。
萧峰微一抬手,稳稳接住,解开酒封,一饮而尽,有那么些一醉解千愁的意思。
杨过笑了笑,也知晓他如今怕是没有什么心思聊天,便起来抓起那头斑斓勐虎。
“我去料理一下这只老虎,咱们晚上吃。”
同样心不在焉的阿朱正在与小龙女搭帐篷,听到杨过大声的话音,回过了些许神,“杨少侠,我来帮你吧?”
“不用了,我和姑姑一起去就成,不过我回来时,希望阿朱你能把先帐篷搭好。”
阿朱微微一愣,看着自己手上接错的木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姑姑,咱们走吧。”
“好。”
随着两人离去,阿朱也逐渐停下了手上的活计,走到了萧峰身旁。
阿朱抿着红唇,一直低着头,眼眶逐渐湿润,沉默良久,才发出颤音,“萧大哥,对不起。”
萧峰怔住,僵硬的伸出手,过了半晌才落在阿朱眼角,拂去那抹泪水。
“阿朱莫要哭啦,是慕容父子做的恶,无需你来承担。”
“可是……”
“没事可是,阿朱是我萧峰的阿朱,与那慕容家,已经没有半分关系。”
萧峰情绪收敛了些,“阿朱,我父亲的伤,是慕容父子干的,与你没有关系,你无需自责。”
阿朱双手抱着膝,看不见她的面庞,可从轻微颤抖的身子来说,她还是心里有块疙瘩。
萧峰心中怜惜,默然无言,心大手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
一处瀑布。
杨、龙二人逐渐靠近那湍急的溪流。
已至傍晚,黄昏极美,璀璨夺目的火烧云占了半片天空,映衬着西山落日。
南风徐徐而吹,染上一点虚幻秋意的叶儿摇曳着,与溪流一同发出动人的声响。
“姑姑,我来就好。”
杨过并没有让小龙女动手意思,将老虎丢进溪水里,双指成剑,极为娴熟的开始料理老虎。
“姑姑,你离远些,水溅到你衣服就不好了。”
“过儿我就在这儿,离得远了,看不清楚你的脸。”
“哈哈……那我在靠近些吧。”
小龙女在杨过身旁,一同蹲下身子,洁白的衣角落入溪水,被浸湿了,她里也毫不在意,只是将目光落在杨过脸上,唇角微不可查的噙出笑容,似乎很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