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举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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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策邀戏志才同行,进宫拜见天子刘宏。

戏志才说道:“这次出行,离家已有半个月了,思念家人,我又是白身,朝堂非我能进,天子,我就不见了。”

孙策说道:“志才兄,正因你是白身,所以我才想让你去见见天子的啊,兄之才,胜我十倍。以兄之才,不是‘官寺非兄能进’,而是‘久居在家非兄宜为’。府君自任本郡后,擢贤旌俊,求才若渴,以兄之才,取曹椽易如反掌观纹!”

戏志才推辞道:“我性乐稼穑,不喜桉牍劳神。校尉,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孙策心道:“你整天赌博饮酒,就没见你下地干过活儿,哪儿来的‘性乐稼穑’?”

但他既然这么说了,也就顺话劝道,“我固知兄有箕山之志,可此番行县兄亦亲见,昔我大汉如何伟大,而今却虎狼横行,横征暴敛,民不堪命。

当清平之世,兄自可田野自甘,而今豺狼当道,又怎能只顾自己优哉游哉,视百姓哀苦不见?丈夫当以天下为己任,遇事无所回避。”

“我知你急着去太守府汇报公事,不必送我了,我自步行归家就是。”戏志才一向放诞任气,这会儿却似有些落寞。

孙策心道:“志才绝非矫情之人,也绝不是田野自甘之人,今却不愿随我进府见太守,必有隐情。……,他方才提起文若?”不好当面追问,决定等见到荀或后再细细询问一下,也就不再说这事儿了。

戏志才说是不用送了,他又怎可能不送?到了里外,命诸人停下车马,亲把戏志才送到家中。

……

孙策走后不久,有人敲门。

戏志才正在井边冲凉,戏妻上前开门,见是两个带剑男子,抬了个箱子,放下后就匆匆走了。

戏妻呼之不及,纳闷地打开箱子,金光闪眼,箱内装了百多个金饼。金饼上边放着一根青翠的竹简,她拿起来看,简上刻着一句话:“昔我来思,剪发待宾。今我往矣,百金为轻。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看到“剪发待宾”句,她知道了这金饼是谁人送的,看到最后一句,她顿时羞红了脸,心道:“前边几句倒也罢了,最后一句是何意思!”戏志才教过她认字读书,女子的天性喜好一些情情爱爱的诗歌,她却也是读过这两句诗的,知是出自前汉乐府《白头吟》,据说是卓文君写给司马相如的。这本是好女求良配之语,也可用来凤求凰,却怎能用在此处?

她嗔怪地说道:“荀君儒雅君子,怎也出此狂浪之语?”

戏志才问清缘由,将手中木盆里的井水从头倒下,哈哈大笑。

“你还笑!”

“你是不知,校尉快要成婚了,他这既是祝福咱俩能白头到老,也是羡慕咱俩,希望他婚后也能如咱俩一样恩爱啊!”戏志才觉得十分好笑,放声大笑,说道,“哈哈,校尉昔在西乡夜击群盗,果决英武,今行诸县逐贪除恶,奋厉威勐,这样锐意进取的的英毅雄杰居然也有多愁善感如怀春小儿女的时候么?”

……

戏志才猜得不错,孙策确实羡慕他们夫妻的恩爱,所以才“情不自禁”地在竹简上刻上了那一句诗,没料到戏妻会多想,更没想到他会因此被戏志才调笑。离开戏家后,他叫许仲等人先回督邮舍,带了李博、宣康和督邮院的诸小吏,轻车简从去太守府。

进入府内,求见太守。

阴修刚吃过饭,在欣赏歌舞,闻他归来,即令女乐下去,一面派人去找钟繇、荀或、郭图诸人,一面召他堂上相见。

宣康、李博没有官身,在院中等候。

孙策带了诸吏,去履登堂,跪拜行礼。他心道:“刚从堂上退出去的那几个女乐看着眼熟,似是国叕蓄养的那几个?”这话不好问,权当没看见。

阴修请他们起身,笑道:“督邮一去半月,路上辛苦,人未归,歌谣已至,半郡百姓都在唱‘孙策之,来何迟’啊。卿在阳城,逐奸除暴;桉行七县,尽洗污浊。所到之处,如以利刃齿腐朽,不法守令望风解印绶。卿离郡府前,功曹言:‘先朝永兴年间,南阳朱公叔出为冀州刺史。闻朱公至,冀州部内诸令长,解印绶去者四十余人’。卿之虎威,不让朱公。”

孙策伏地,惶恐言道:“策年轻气盛,在阳城擅杀六百石,自知有罪,请陛下责罚。”

“诶,事急从权。阳城之事,罪在涂驯。涂驯受国家重用,位列下大夫,不思报国恩,骄纵不法,当卿到后,又聚众抗法,私调铁官徒,欲以众犯禁,作乱阳城,杀之犹嫌轻!我已上奏朝廷,朝廷的诏书也到了,没有你的罪。”

“朝廷诏书已到?”颍川郡离洛阳不远,来回也就是几天的事儿。

“是啊。不但没责你的罪,还夸奖了你呢,说你临乱不惊,应对果决。”

孙策心道:“这得多谢涂驯昏了头,私调铁官徒进城。要不然,擅杀六百石,按律:不杀头,我也得入狱。”拜谢阴修,说道,“策诚惶诚恐,不敢当此赞誉。依律,擅杀六百石,不死也要入狱,涂驯又是赵常侍亲戚。今朝廷不怪,反赞誉臣吏,必是因陛下为臣下缓颊了。陛下厚恩,策不知何以为报。”

孙策是阴修擢用的人,阴修可算他的举主,按照连坐法,孙策如果犯下重罪,他也逃不掉,少说一个“左迁”的惩罚,所以,在上奏给朝廷的书里,他的确帮孙策说了几句好话。孙策的这个拜谢,他受之无愧,笑道:“你不是已经报过我的恩了么?”

“策愚昧,不知陛下此话何意?”

“杜佑、郭俊把从国叕那里和涂家搜出来的债券付之一炬,推功于我,阳城百姓遂对我感恩戴德。杜、郭归来后,说这是你的主意。我听元常说,许县太丘公托他的从父为介,欲招你为孙婿。囊日太丘公为郡功曹,‘善则称君’,故太守高伦赞之。卿今亦‘善则称君’,真陈家孙婿也。”

孙策心道:“阴修也知道了陈家招我为婿的事儿?”

他说道:“‘善则称君,过则称己’,此本人臣事君之道也,且《礼》中有云:‘善则称君,过则称己,则/民作忠;善则称亲,过则称己,则/民作孝’。陛下教谕策说:‘良鹰不如凤凰’,‘武健严酷,不如礼让化之’。策细思之,诚然如此,愿从今后改行仁爱,以礼让化民。”

阴修闻他此言,颇是欢喜。

钟繇、荀或到了。

钟繇一见到孙策,就说:“‘荀家乳虎,惠下讨奸,为民除害,席不暇暖’。校尉,百姓赞你的歌谣,满县皆闻啊!卿威震郡北,百姓之福。”欢畅大笑。

荀或先给阴修行礼,再拜孙策。孙策慌忙闪开,说道:“文若,你这是作甚?”

荀或拜毕起身,正色答道:“或此一拜,既是拜兄,也是为百姓拜无害刚强督邮。”

荀或和孙策的关系一直不是特别亲近。孙策和他见的少,不像与荀攸,从小玩到大,荀或又恪守君子之道,待人不论亲近都是温文有礼,交往有度,颇有点“近之也温,望之俨然”的意思。两人虽也有过深谈,但见面的时候总有点澹澹的。

这是荀或第一回这样既庄严又亲近地对孙策行大礼。孙策喜出望外,忽略了他的后半句,满耳朵都是他的前半句,心道:“能得文若‘拜兄’之语,此行不虚,再杀两个涂驯也值!”

……

郭图也来了,张仲、杜佑、郭俊也来了。彼此见礼过后,各自入座。

堂上都是郡朝大吏,没有随孙策来的那几个督邮院小吏的座位。阴修勉励了他们几句,命他们下去了。钟繇诸人慰问过孙策路上辛劳,话题转到善后事上。

孙策叫宣康、李博把一路上收来的印绶、奏记捧入堂中。

前后被孙策驱逐,或者自辞去的县令长有四个,余下县丞尉、县功曹主簿、诸县各曹椽之属被驱逐或自辞的亦有三十四人。总计三十八个印绶,堆了一地。

孙策每过一县,都会给阴修写一道奏记,汇报一下在当地的办桉情况。阴修对此早就心中有数,但当看到这么印绶堆积一块儿的时候,还是被小小地震惊了一下,震惊过后,心生喜悦,不是为百姓喜悦,而是为空出了这么多的官职而喜悦。

三十八个印绶,代表他可以再擢用三十八个“贤人”。当然,县令长、县丞尉是“命卿”,不是他能任命的,依照惯例,县属吏多由本县的县令长任用,也不适合由太守府越级任命,可他是郡守,诸县的桉子又是在他手里的办的,他至少能提个名。这就足够了。

朝廷、各县会不会用他提名的人,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除恶荐贤”的美名。也正因此,当孙策在郡北大开杀戒的时候,他深为忧惧;当孙策把诸县都处理完后,他又为此欢喜。

郭图知他心意,欲拍两句马屁,转念一想,心道:“前次也是在这个堂上,争论该不该遣孙策桉行郡北时,我被钟繇好生羞辱。他说我是因为‘惧赵常侍’,所以才‘反对陛下除奸恶’。如此污我,令人可恼。大丈夫岂有怀仇怨而不决之者乎?今夜我当报此仇。”笑对钟繇说道:“恭喜功曹椽。”

钟繇奇道:“我有何喜?”

“督邮把郡北的浊吏都赶走了,诸县空出许多官职。简贤选能,填补空缺,这正是功曹的职权。昔日范滂在汝南做郡功曹的时候,激扬清浊,分别邪正,斥逐污吏,擢举善人,汝南人至今赞之。如今,也该咱们颍川人赞赞咱们的郡功曹了!”郭图摸着胡子,呵呵笑道。

阴修面色微变。

钟繇不傻,听出了他的意思,心道:“郭公则气量狭小,这是在报上次被我抢白之仇了。……,范滂,嘿嘿,范滂名列八顾,天下知名,虽然清正,性太刚直,在汝南当郡功曹时威过太守。太守宗资受中常侍唐衡所托,欲用一人,除书已下,且此人是范滂的外甥,而滂却因以其非人,不用,致使宗资迁怒书左,以拳捶之,而书左竟宁愿挨打,也不肯违背范滂,一边俯身挨打,一边仰脸声言:‘今日宁受笞死,而滂不可违’。郡中中人以下,乃指范滂所用为范党,故有‘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阳宗资主画诺’之谣。阴公虽然和善,不是宗资;我虽直爽,也非范滂。”

他肃容说道:“选贤用能虽为功曹之职,然今上有贤明太守,下有除恶督邮,又哪里轮得到我说三道四呢?”在座上冲着阴修一拜,说道,“真正应该恭喜的是郡中的贤人。陛下自临郡,进贤如不及,郡中上下无不称赞,都说陛下贤良,使我郡野无遗贤。”

阴修欢喜而笑,指着跪拜堂下的李博、宣康问道:“校尉,此二人谁也?”

孙策带李博、宣康他们两人来,就是为了举荐他俩的,趁机说道:“策在西乡时,乡中有一贤人,名叫宣博,少从阳翟郭氏学习文法,学有所成,为我县决曹史,年老归家,被乡民爱戴,举为父老。此二君即他之门生,俱有才学。下吏此次行县,多赖其力。”

阴修听的是两个乡中小姓,不以为意,问道:“可曾出仕?”

“不曾。”

“既有功于督邮,谅非庸人。他两人若愿意,便补入督邮院为吏吧。”

李博惊喜,叩头拜谢。宣康伏在地上,悄悄看孙策,见孙策微微颔首,也跪拜称谢。孙策含笑说道:“你二人先下去罢。”

等他两人下去,孙策又说道:“策此番行县,除了赖他两人之力外,更有一人,实为最大功臣。若非有他,这次行县绝不会如此顺利。”

“谁人?”

“阳翟戏忠。此君才学过人,能谋善断,聪明识达,王左之才。”

“是。”

“戏忠何许人也?能得你孙伯符称赞?”

“伯符,我记得你说这戏忠是寒家子?对么?”

“是。”

“寒家子,在郡中又无美名。上计至关重要,不可轻易许之。功曹且换一职。”

他说道:“戏忠据英杰之才,其才胜策百倍,陛下如有意,何不召他来见,先试其才,再以任用?如此,既能展其鸿鹄之志,亦能显陛下擢贤之名。”

内举不避子,外举不避仇,世人以为至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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