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莽曾经也不理解，为什么能够正式谈的事情，往往不正式谈，反倒是在酒桌上胡乱地草率决定了。

他后来才知道，原来能够上酒桌上谈的事情，才是能够谈成的事情。往往就是事情谈成了，然后让下面的人再补一个正式的手续。

而若是想要从一开始就走正规的手续，那就会见到什么是吹毛求疵，什么是推个十年八年也没有动静。

郝莽虽然还是觉得一切都正规一点好，但是现在总是有人来叫他让他不正规。

这次喊他喝酒的，不是别人，是电信部的人。

电信部之所以找郝莽喝酒，还是为了手机这件事情。

电信部是从邮电部发展而来。

一开始的时候，权限也不算大，只负责固定电话、电报、传真体系的搭建和监督等等。

可是，一个时代的部门的发展，不光要看自己的努力，还要看历史的进程。

电信部刚刚分出来的时候，哪有人会想到突然有一天移动电话也就是手机，现在还可以说是大哥大突然之间盛行起来呢。

这东西盛行起来之后，一定是需要监管的，而可以监管的部门，算来算去也只有邮电部这一家。

只不过大哥大的全国保有量也不过六位数，勉强刚破十万，这样一个数量虽然也要监管，但是也没有太难。

可是，最近让电信部不叫上心的是南边那个城市在搞的手机。

最开始地方向他们进行申请的时候，他们也就按照惯例同意了。

他们以往也是这样做的，有些地方的试点行为，不会太过严苛地要求。

因为要求的太严苛了，本身就是尝试的行为可能就不尝试了。

这不光意味着班子里不那么团结了，还意味着杂七杂八的事情也出现了很多。

对于他们这样一个板子来说，向来是不利于团结的事情不做，不利于团结的事情不讲。

既然试点这样的行为下面有积极性，那就支持好了。

但是，这次南边那个省份的试点好像有点不一样。

才过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他们拿到试点信息报告的时候，突然得知他们竟然同时在线设备突破十万了。

这……可就不正常了……

要知道，大哥大在陆地这边已经推行了几年，算上各种部门采购的，总共也才破十万的数量。

这你们一个省份，搞了一个什么新的试点，三个月的时间就搞了十万台，如果说你们没有什么猫腻，没有搞出什么过分的事情，都不会有人信。

他们一开始的想法就是要么是数据在作假，要么是在强买强卖。

他们还特派了一个专员前往了那边调查了情况。

这个特派员反馈回来的信息说，他们那边完全没有逼迫人买的样子，反倒是很多人都想法设法想要买一台手机。

每台手机的售价也不过千元，相比于动辄万元的手机来说，已经可以说便宜到白菜价了。

拿到这个反馈的信息，电信部的人一开始的反应是假的，吃了回扣了，第二个想法就是要么被下了降头，要么是癔症。

他们虽然是官僚，但是对于专业方面的事情，也不能说是完全的不懂。

一台刚刚开始销售的设备，怎么可能会达到一台不过千元的价格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于是，他们特意找了几个其它部门的生面孔借调了过来，他们和电信部的体系没有任何瓜葛，也不会有人认识他们。

把他们派下去摸查情况，可是当他们把情报汇总交上来之后，电信部的人还是很疑惑。

因为和他们一开始派下去的人差不多，一台手机价格不过千余块钱，不光能够打电话，还能够发短信，最关键的是待机的时间也很长，哪怕就是单纯的用来打电话都能打大几个小时。

这也太……

科幻了吧。

怎么会有这样的产品呢？

不过，这回派去的人里，有一个年轻人家里的经济状况比较好，他看着眼热虽然没有抢到店里的手机，但是却在外面加价和黄牛买了一台。

他拿到这台手机开心地不得了，虽然没有主动拿出来和别人炫耀，但是同行的人看到他自己总是偷偷摸摸地捅咕着什么，也知道他一定是买了手机了。

不过，这个年代的人还是很含蓄的，也没有说你的机不错，借我看看呗。

不过回来之后，有个年轻人看到领导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就直接了当的说道，“那个谁谁谁，就买了一台手机，你们找他啊！”

于是，这台手机就进入到了电信部大老的手里。

电信部的大老看着那么一台小小的手机也有一点愣住了。

因为京九地方没有架设第二代通讯网络，所以基础的打电话和发短信的功能是没有的。

但是，除此之外的功能，例如像是“闹钟”、“小游戏”、“日历”、“计算器”之类的功能，大老倒是体验了一遍。

大老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心里却大受震撼。

因为，这已经不是一台手机那么简单了，它融合了很多不属于手机的功能，也就是说，这样一台功能很多的机器，一定会受欢迎。

再加上它的售价……

电信部的大老也不是不懂国内外的技术，但是哪怕国外的通讯行业巨头，可能也能够做到这部手机这样的性能和功能，但是却绝对做不到这个价格。

那么，这台手机是哪个公司生产的呢？

当大老在手机上看到“新诚”字样的时候，好像有点印象了。

现如今的入网审批，还不会汇总到电信部这边，地方试点就是地方做审批，然后给一份报告来就完事了。

给过来的报告是纯文字内容的，并没有任何文字之外的要素。

因此，大老也是从派出去的小同志那里拿到了手机的实物，才终于有了一个概念。

他们研究来研究去，也没有个太好的结果。

最后干脆就让南边那个省弄一全套的设备送来京九地方来测试。

南边那个省的下属部门也算是给力，很快就搞定了。

只不过，不光他们这个下属部门派来了一些人，新诚电子那边也派来了一些技术顾问。

其中，领衔的技术顾问就是张铁心。

铁心老师虽然曾经在这个四九城的时候，也不算是职位有多高，但是无论如何，他都算得上技术骨干，中流砥柱。

虽说，这样的技术骨干该没有工资发的时候也没有工资发，甚至还要发扬风格，比别人过得更苦一点。

为什么要这样呢？

因为你是技术骨干，你是中流砥柱，你是所有基层工人的榜样啊。

基层的工人和技术人员看到标兵都这样惨，他们哪怕也很惨，心中的怨怼也会消散了许多。

如果不是很绝望，张铁心也不会级因为赵咏评一纸简简单单地信件，就路途遥远去那么远的新城电子，寻找可能是莫须有的前途。

幸运的是，遥远的那边的那个城市，真得让他见到了先进的技术，充足的经费，以及最重要的——优秀的带头人。

郝莽虽说总是说自己这个不会，那个也不会，自己最会的事情就是打螺丝。

可是，在张铁心看来，小郝厂长最优秀的点在于，他真得能够实事求是。

实事求是在很多人看来，好像是一件天经地义就要做的事情一样，但实际上来说，想要做到实事求是真得是难上加难。

郝莽能够这么洒脱的认清现实，一个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他虽然在九十年代有着很多瓶瓶罐罐，有着不少的资产，但是他对于九十年代这边的资产，其实也没有那么的看重。

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现在赚的这些钱也够花了。

既然也够花了，那花就好了。

他一笔笔在张铁心看来都很夸张的花销，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不光获得了很多在以后资本不那么稀缺的时候，看起来越来越弥足珍贵的资产。

也收获了许多有技术的人。

这些有技术的人，只要是来到了新诚电子厂这边，用不了几天，就会摆脱过去的颓唐，重新变得有活力了起来。

因为，在这里他们看到了他们好像曾经逝去的旧梦一样。

他们想起了过去那个火红的年代，想起了那个从没有路的时候，硬是走出路的时候。

虽然，与那个时候相比，新诚电子厂这边的待遇好了很多很多。

可是，那种让人昂扬向上的感觉却做不了假。

这些精神抖擞的人和张铁心他们一起回到了他们原先所在的城市，虽说暂时还要执行任务不能回家，但是他们能够感受到一种和自己多少年来，一直在这里工作的时候，不一样的感觉。

他们也算是荣归故里，把电信部想要看的事情，演示的很好很完美。

电信部的大老，还有感而发的感叹了一句，“这都是好兵啊……”

可惜，他又后半句话他没有办法说，也不能说，就是这么好的兵，竟然去了私人的企业，还真是……

张铁心对此倒是没有那么伤春悲秋，他不想谈及那些事情，他只想把事情做好。

很快，经过了电信部的各种协调，这一批设备，终于能够安装了。

当电信部的人，没人手里拿着一台手机，可劲儿测试的时候，他们知道这是一个能够划时代的产品。

他们当然想要和能够制造这样设备的厂子谈一谈，理所应当的要压一压，灭一灭威风。

可是，当他们知道这家公司有着李家坡BJ的时候，他们的心思又变了。

外交无小事。

他们想要越新诚电子厂的厂长一起聊一聊，正好郝莽那边陪陈爱来参加中间电视台的标王竞价晚会。

于是，他们就这样聚集在了一起。

虽说，没有人逼着郝莽喝酒，但是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不喝就是看不起“我”。

不过，他们却不知道，郝莽自己带的这个“白酒”，只是白酒风味的饮料，那可是真真的一点乙醇都没有。

他们虽然没有怀疑郝莽，但是也好奇他喝的酒到底是什么味道。

于是，他们就向郝莽讨了一杯。

郝莽给他们倒上，他们嗅了一下，就说“这酒度数不低啊。”

他们抿了一口，发现这个酒虽然味道很浓郁，但是却没有那么浓烈地冲辣的感觉。

他们干脆直接喝了一大口，把整个酒盅里的酒都喝进了肚子里。

他们发现食道竟然没有那种灼烧的感觉，而当肚子里翻上来一股气的时候，他们又嗅到了醇香的味道。

“这个味道很像二锅头啊！”

“这个酒真好，一点不冲辣，不怪郝老弟不喝别的酒。”

……

按照道理讲，这群人不管是喝别人的酒好不好喝，都会夸奖几句，但是他们这回真得是由衷地在夸奖。

对于他们这些在酒海里遨游的老酒虫来说，这个酒真得是味道不差，但是那种不适的感觉却清了很多，这足以说明这是一个好酒了。

都到了这一步了，郝莽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这个“酒”，是单纯的无醇饮料了。

他们愿意和，这玩意自己厂子里调配出来的，不光量大管饱也不值钱。

因此，他一杯一杯倒，那些人一口一口喝。

一个个仿佛都化身成为了酒神，合起来那是一个开心。

直到喝的差不多了，虽然喝的最多的饮料里头没有酒精，但是这群人也觉得喝“透”了。

他们就和郝莽说，“郝老弟啊，你放心，你的手机想要在全国铺开我们一定会支持的。你们的第二代通讯网络的设备，我们也会支持。不过……可能还需要叫几家国外的通讯厂商来竞价一下，这个你也懂，人口悠悠……”

郝莽点头说，“好，我怎么样都行，您们安排。”

郝莽回到住的地方的时候，虽然全身酒气，但是陈爱却知道郝莽没有喝醉。

她知道他喝的肯定都是无醇的白酒味饮料。

她也觉得这个男人好神奇，竟然能够发明出来这么厉害的饮料。

她柔软地躺在郝莽的身边，静静地躺了一会，就像是一只温顺而慵懒的小布偶猫一样。

她轻声道，“我真的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