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忘初面无表情的看着苏阳，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苏阳心中的不确定越发的明显，两人对视几秒，就在苏阳觉得莫忘初下一刻就会背着包离开时，他放下手中的行李，“为什么我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机会？”

这话一出，苏阳就哑然了。

是了，莫忘初并没有理由再给她一次机会，上次他没有离开已经仁至义尽。

莫忘初对这里没有任何留恋，他随时可以离开，虽然苏阳一直认为莫忘初是她的师父，但对莫忘初来说，苏阳不过是个曾经被迫救过他一次小女生，答应教她武功还传授内力给她，就算作为报答也已经足够。

苏阳知道自己失去了机会，可她还是不甘心。好不容易突破了心理障碍，重新拾起了仇恨，她不甘心在这个时候却失去莫忘初这位师父。

“你说过，每个人都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我找到了自己必须要完成的事情，在完成之前，你的帮助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你可以帮帮我吗？”

莫忘初看着苏阳坚毅的眼神，有些许恍惚，记忆中的那双眸子再一次浮现在脑海里，恍若隔世。

他想，自己来这个地方真的太久了。

莫忘初垂下眼，不再看苏阳。

许久之后，就在苏阳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她听见他说，“你是怎么让自己做到的？”

莫忘初的话让苏阳一愣，这与想象中的拒绝或答应都不一样，但她仔细一想，心中不由得欣喜起来。

可当她想起那天的场景，心中的欣喜又淡了下一去，只剩下凝重，“你还记得那天我救回来的人吗？”

莫忘初点头。

“她让我明白，不是所有的以德报怨都能化解世上的阴暗。”

“有时候必要的抗争才能保护自己珍视的一切。”

莫忘初冰冷的眼神缓和了几分。

“我很后悔当时没有早一点出手。”

突然，莫忘初勾着唇笑了一下。

而沉静在回忆中的苏阳，并没有发现这璀璨的一笑，她神情恍惚，继续说到，“她长得很好看，她的宝宝应该会非常可爱……”

莫忘初察觉到苏阳有些不对劲，脸上的笑意立马收了起来，“你魔障了。”

苏阳轻笑一声，“不，我只是重新拥有了仇恨。”

莫忘初对苏阳的话感到不解，但他已经决定再给苏阳一次机会。

为了他的一点点私心。

“明天早上来找我。”

苏阳得到满意的答案，笑了起来，随后转身离去。

待苏阳一走，莫忘初闭了闭眼，抑制住眼中翻涌的情绪。

到底是谁魔障了？

他自嘲的失笑。

*

女人被送到医院后，当天晚上才醒过来。

苏阳正守在病床边，女人一睁开眼就看到女孩恬静的睡颜。

她怔怔的看着她，又迟缓的收回眼神打量了一下四周，望着天花板看了许久，最后目光再次回到女孩脸上。

苏阳睁开眼就看见了一张怯弱的脸。

该怎么形容这张脸——苍白、清瘦、大眼黯淡失神、樱唇失血干裂，明明是一张姣好的脸孔，却备受摧残。

她应该只有二十岁左右。

苏阳猜测。

“我叫苏阳，你不必害怕，这里没人会伤害你。”

这是樱子珍藏在记忆里一辈子的声音。

直至死亡。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苏阳看见原本失神的大眼闪动了一下，晶莹剔透的泪珠迅速滑落。

她发不出声音，连哭泣都只能无声的落泪。

苏阳突然很想抱抱她。

苏阳起身，在她诧异的眼神中抱住她清瘦的身子。

苏阳一下又一下的抚上她的头，“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

*

她叫樱子，这是苏阳第二天才知道的。

她说不出话，但是她能写出一手漂亮的字，娟秀、温婉，就像她人一样，比苏阳的“鬼画符”好看一百倍。

她告诉苏阳她没有姓，“樱子”这个名字是那个男人一时兴起给她取的，那个男人说这是日本电影里一个女人的名字。

她能从男人淫、邪的眼光中辨别出他的恶趣味，但她只能默默忍受。因为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后来又告诉苏阳，其实她以前可以说话，但自从那个男人知道她会写字，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后，就烫伤了她的舌头。

那个男人说，这样她就不能像别的女人那样勾三搭四了。

可是他们一直住在森林里，除了野鸡，甚至连野猪她都没见过。

她跟了他五年。

她没有以前的记忆，她记忆的伊始就是男人淫、邪的笑脸。

她明明拥有花一样的年纪，却被整个世界遗弃，只有每天承受着男人凌虐的时候才觉得自己还活着，却又觉得这样的活着简直生不如死。

她无数次想离开他，但她做不到。

因为在这五年里，他是她世界中唯一的人。

她还告诉苏阳，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流产。

加上这个，这五年之间她怀过六个孩子，最后都是在男人的殴打中流掉的。

本来这次怀孕后她就想过要逃跑，可还没等她找到机会实施她筹划了几年的计划，男人再一次对她施加了暴行。

她说，她才十九岁。

她只想保住这个孩子。

*

苏阳看着樱子平静的脸，心中为她感到无尽的悲伤。

“对不起。”

这是苏阳最后一次对樱子说的话。

那天晚上，樱子听完后突然笑了起来，苏阳觉得她很美，眼中的明亮让她挪不开眼。

后来苏阳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哀莫大于心死。

她从家赶到医院，手术室的手术灯正好熄灭，她慌忙的拉着医生的手臂，急于知道结果。

“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苏阳闭上眼，看着病床上覆盖的白布，她连上前的勇气都没有。

她扶住墙，缓缓蹲下身子，失声痛哭。

苏牧喘着粗气，站在走廊尽头，久久不能上前。

*

苏阳后来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看到了这封信。

樱子说，她很谢谢苏阳，让她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感受到了最后也是唯一的温暖。

她对苏阳说，她不应该自责，他们注定不属于这个世界，她离开后就会跟她的孩子们重逢，这样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她很幸福，真的。

最后她请求苏阳把她的骨灰带到山顶，在清风吹来的那一刻，撒向天空，她想随着风找到回家的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