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七巧便去床前小阁子里拿了体己银子,一两怕是不够打点的,七巧狠了狠心,直接攥着荷包一并揣怀里了,统共也没多少银子,若是多的瞧瞧能不能讨些药来。
她去年冬日里险些病死便是妙菱舍银子救她的,妙菱遇难,她没袖手旁观的理儿。
“七巧,别去了,没什么大碍的,不过是伤了脸,又不是什么病。”
妙菱起身拉了拉七巧的手,恹恹的,比起上药她更想叫七巧陪着她些,两厢正拉扯着,忽得外头响起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儿,七巧应了一声儿去开门,外头竟是何嬷嬷来了。
“这么晚了,嬷嬷怎么来了?莫不是有差事给奴婢?”
七巧没放何嬷嬷进来,只是撑着笑意轻着声儿问了一句,何嬷嬷贼眉鼠眼地往屋里瞟着,也一改先前的眼高于顶,给了七巧几分笑脸,不过还是抛不开那带着些施舍的样子,从袖筒子里掏了半晌儿,塞给了人两个热腾腾的鸡蛋。
“快给妙菱姑娘滚滚脸吧,四爷跟前儿的奴才没轻重,瞧把咱姑娘给打的,阿哥爷且心疼着呢,特叫我来一趟,还望姑娘飞上枝头了可别忘了拉拔咱一把。”
何嬷嬷是鸡蛋是来得及时,可这态度叫谁见了不恼?语气里含着贬眼神儿里含着蔑,好似给了妙菱多大的恩赐。
七巧恼着,险些一个没忍住将手里的鸡蛋砸出去,然这何嬷嬷可不好得罪,这位和院里的唐嬷嬷可是十四爷的奶嬷嬷,好歹半个主子呢,不能不给颜面。
不等七巧忍气吞声谢了何嬷嬷去,妙菱这会子倒是亲自来了,不躲不避,就这么大剌剌的露着脸上的伤出来见人了,规规矩矩的朝何嬷嬷福身,无丝毫不耐。
“奴婢多谢嬷嬷惦记,且甭管以后奴婢怎得,定然不忘嬷嬷此时的恩情,眼下天色不早了,奴婢这脸也不好出门,便不送嬷嬷了,嬷嬷慢着些。”
说罢,妙菱还塞给何嬷嬷二两银子,对她一个小二等丫头来说,可算得上出手大方了。
何嬷嬷收了银子,抬着眼皮子乜了妙菱一眼,还真高看她几分,瞧这不卑不亢的劲儿,还真有几分做主子的样子呢。
“得!姑娘跟老奴客气什么,快歇着吧,不消得送。”
何嬷嬷给了人半分和气,直揣着银子便回了,七巧含着气儿瞪了何嬷嬷的背影一眼,这才紧忙关上门儿,拉着妙菱坐好去,剥了鸡蛋给人轻轻滚着脸。
“她就是巴巴来看你笑话的,这些个人原就嘴碎,不理她就是了,何必又是给她银子又是坐实了她那不堪的心思?”
鸡蛋不多烫了,可滚在脸上还是刺刺的疼,妙菱嘶嘶的抽着气,险些说不出个囫囵话来:“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小人,何嬷嬷什么秉性咱们都知道,若她惹她不喜了,以后定然就不只是这一巴掌的事儿了。”
“再者我解释也没用,倒不如顺水推舟做实了她的心思,她若误会了,我还能借着阿哥爷的光过几天好日子去,总归你知我什么人,阿哥爷知我什么人就是了。”
一说这个,七巧这才面上露了几分笑意:“这倒也是个法子,咱们面子不值钱,可外头人总不能这么编排着阿哥爷,若真闹大了阿哥爷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的。”
说的就是这个理儿,妙菱点点头,倒也没放在心上,都是在主子跟前儿伺候的,谁还没犯过错,谁还没叫主子罚过,十四爷都没言她的过错,旁人便更没那个资格了。
等日子一长谁还会记得一个叫妙菱的丫头干了什么呢?
两个人细细的说着话,就着凉茶刚刚吃完了小米糕,正要洗漱歇下呢,谁道门再一次被敲响了,妙菱去开了门,原还当下头又有谁来看笑话呢,谁道来的竟是王端。
见妙菱要请他进来,王公公紧忙摆摆手,面上含着些客气:“倒也没什么要紧的,阿哥爷心善,特意每月拨出些银子补贴着吃食,咱们院子里的人人有份儿,今儿我来各处跑跑,明儿这时候姑娘只管去茶水膳房要便是。”
“哎,劳烦公公了,阿哥爷待奴婢们这样好,今儿我竟还给也添麻烦了,待明儿脸好些,我便给阿哥爷赔罪去。”
妙菱接下了王端递来的食盒,意外沉甸甸的,妙菱晃了一下子才掂稳。
王端连连摆手,另悄悄递给妙菱一小瓶上好的金疮药,声儿压得更低了:“姑娘不必赔罪,阿哥爷岂能是将这些蝇头小事放在心上的人,你好好养伤便是。”
妙菱接了紧忙又谢,好生送走了王公公,心里也是不住打鼓,这刚刚何嬷嬷不就是奉十四爷的命过来的嘛,怎得王公公还特意跑来一趟的?
要说十四爷对她这样关心也不至于,想想二人对她的说辞和态度,估摸着何嬷嬷是自作主张了,王公公这儿想来是做不得伪。
将饭食提进去同七巧分了分,这食盒上头是四盘格式的甜软点心,另还有两颗热乎乎的鸡蛋,光这待遇都能比得上后宫的小主们了,再瞧下一层的汤,黄澄澄的油花飘着,香气直往人鼻孔子里钻,竟还是那道枸杞鸽子汤。
这也太逾矩了些,妙菱抿着唇捂着心口,一时间小心脏跳得厉害,彻底看不清十四爷这是什么意思了。
七巧天真些,压根儿没往别处想,吃用的时候只不住的说着十四爷的好话,千恩万谢的狠不得现下就跪谢了自家爷去,妙菱却是难得食之无味,只用了一小碗儿汤便借口躺了。
妙菱辗转难眠,一面劝自个儿莫自作多情,十四爷重情义对谁都好,她不是那个特别的,一面又觉得这汤、这热乎乎的鸡蛋、这金疮药又是实打实冲着她来的。
折腾纠结半夜没睡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妙菱又梦见十四爷跟四爷哥俩好着,把她送到四贝勒府上伺候了,梦里又挨了人一巴掌,硬是将妙菱生生吓醒了,出了一身冷汗。